泽平府俨然已成一片泽国,所到之处,满目苍夷,昔日繁华已成泡影。房屋倒塌不计其数,农田皆被冲毁。官道上百姓扶老携幼,满面愁容,眼看着昔日家园荡然无存,该是怎样的绝望与愤怒。一路上并看不到官府人员踪影,如此大祸,卅府竟然置若若罔闻,此情此景,黎正廷不禁怒火中烧。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先要找到容身之处,四处打探才知方园百里怕是已无店家,只有无定河西岸勃岭峰一带因地势较高才躲过此劫,位于勃岭峰深处的大音寺及有恒书院也免遭此祸。黎正廷只能加快脚步,与大批民众朝勃岭峰赶去。
此时的无定河上游的绫罗教内一片吵杂。端坐在中堂的宁臣“宁鬼差”微闭双眼,心中暗自盘算,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或许也该全身而退。当年与师兄也就是已经命赴黄泉的绫罗第二代教主的一段恩怨也算了结了。想当年他们共同拜入名震江湖的铁甲飞梭肖远门下,习文练武,感情深厚,谁知在师父肖远弥留之际,将教主一位交于师兄,这令宁鬼差心怀愤恨。想当年,要不是他,师娘的深仇大恨如何得报,要不是他的全力辅佐,师父何以将创立的绫罗教发扬光大,教众达千余人,成为威震江湖的八大门派之一。谁知,师父竟然选择了师兄?宁鬼差长久耿耿于怀,久思不得其解,不久便离开教廷。
下山之时,师兄苦苦挽留,并起誓只要宁臣留下,他愿将教主之位让之于他,宁臣生性倨傲,自是不受这等“耻辱”,师兄为表心迹,集合全体教众,说道:我今日虽为教主,但深晓自身才能以及对本教之贡献不及师弟,武艺我们也是难分仲伯,何德何能执掌本教,无奈师命难违,为了本教教众利益,勉强任之。“宁臣盯着师兄手中所持象征本教最高权力的“飞梭”阴阴冷笑,他越发觉得师兄的虚伪狡诈,平日里他总是一副乖巧模样,与人无争,潜心整理师父毕生所学,也未见得有整理成文,而自己呢,宁臣越想越加愤恨,大半时间在外争斗厮杀,为本教的发展壮大立下大功,可谓劳苦功高,谁料却被这个小人教主职位篡夺而去,此恨不解,誓不为人!!宁臣发下毒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身前往西域,这一别已将近三十年。
三十年间,他从未忘记这股仇恨,时时寻找机会,重返中原,将绫罗教分离瓦解。同时,他还有更不为人知之秘密重任,那就是伺机搅乱时局,为西域月氏国入侵中原制造时机。他如今被月氏国王那达儿封为护法冥王,明里为国王护卫军教领,实则为月氏国入主中原出谋划策,充当军师,。多少个狐独的夜晚,他站在那苍凉的荒漠之上,遥望东南,回想起自己在绫罗的日子,心似刀割。自从与师兄同拜肖远为师以后,他刻苦练功,武艺日渐长进,加上他为人机灵,行事果断,心狠手辣,师父多次将急难任务交付于他,每次他都能顺利完成任务,师父对此也是赞赏有加。屡次在教众大会上当众夸赞,称宁臣为绫罗教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当然,最杰出的弟子也有师兄一份,宁臣对此并不十分在乎。论权谋、勇略、武艺他都在师兄之上,他厌恶师兄那种打坐冥想、舞文弄墨的做派,他天生对权力有着最直白的渴望,他幻想有朝一日从师父手中接过飞梭,问鼎教主保座,他想,凭借他的武艺与胆识,他的作为自当在师父之上,他要一统中原武林,令江湖臣服于绫罗教,臣服于自己。谁料,飞梭最后竟落入师兄之手,让他成为一教之主。这愤怒与仇恨,伴他度过了在西域的每个昼夜。
飞梭,绫罗教权威的最高象征。如今静静的沉睡在无定河的某个地方,绫罗教大厅之内依然是吵吵闹闹,这正是宁臣想要的结果。
“别吵了!”宁鬼差突然睁开双眼,厉声喝道。大厅内立时一片宁静。
“各位教友,想当年师兄将飞梭沉入无定河内,并立下规矩,若他死后,谁先得飞梭,谁便是新任教主。老朽年迈,这次返回本教,主持教主选任一事,也是应师兄临终所托,先前,师兄亲笔书信已让各位验证,今日不再重提。得飞梭者,为教主,这条规矩不能破。刚才,有教友质问老朽,飞梭沉入无定河一事都底是真是假?“宁鬼差说到此,微微停顿,阴冷的目光扫视一周,继续说到:”也有教友质问老朽,无定河决堤一事,乃老朽暗中指示教众所为,致使沿河两岸百姓流离失所,严重损毁绫罗教声誉,竟说我居心叵测,这是在在向我兴师问罪吗?”说话间,只见他微使暗力,食指一挑,只听倏忽一声,厅门悬挂的“唯和唯仁”牌匾中间现出碗口大洞,厅外牌匾正对的参天大树也被剪去一块,树冠猛烈震动,落下一地新枝枯叶。
大厅内雅雀无声。南、本绫罗教众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自师父,你们的师祖铁甲飞梭创立本教以来,历来以除恶除暴,助民安民为己任,唯以仁,以和为贵,师兄接掌教主以来,也是承继师父教诲,不敢稍有懈怠,才有今日之江湖地位。特别是想起师父他老人家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跟随一对江湖卖艺父女艰难讨生,他天资聪颖,融汇各路杂耍技艺,最后竟练得一身飞梭绝技,经历了多少江湖风雨,才艰难创立本教,他收我和师兄为弟子后,更是视如亲子,谆谆教诲,将自己一身所学毫无保留交于我师兄弟二人,他老人家虽是一生坎坷,但心怀坦荡、光明磊落,才为我们创下这份基业,我们怎能忍心将之毁于我手。”宁鬼言语恳切,音容戚戚,不少弟子竟然受到感染,留下两行泪来。
“如今,师兄尸骨未寒,你等为了教主之位自相残杀,派系倾轧,眼看绫罗教就要分崩离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你们难道都不晓得嘛?更有恶毒之人,挑拨离间,竟然想出决堤这种伤天害理的蠢招,还主动放出风声,说是绫罗教所为,此等劣徒,天理难容。李东有,把人带上来!“
”是,师叔,把那两个败类带上来!“南派头目李有东厉声叫到。
少顷,两名已被剥去衣服的教众被压了上来。”说吧,是谁让你们掘开无定河堤的。“两人抬头看着阴森的宁鬼差,又转头看看北派头目,努力努嘴,又垂下头来,不敢吭声。北派头目生的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须,突然明白过来,那两人竟然暗示是他暗中指示,立刻怒目相睁,拔出腰间两把短刀,向两人冲去,大声骂到: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刚跨出两步,只见宁鬼差夹起杯盖,顺手一甩,北派头目的人头已飞到厅外,举着双刀的壮硕身躯颓然倒地。大厅内一片骇然。
宁鬼差端起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说到“这等败类,为了个人私利,冒天下之大不韪,陷全教于不义,死有余辜。这等罪孽,让绫罗教有何颜面再立足于江湖。国有国法,教有教规,李东有,剩下的一干人等,你依教规处置吧!”
李东有那里再敢自作主张,昨晚与宁鬼差商议之时,只说随便找出两个替罪羊,向江湖作以交代,谁料今日出现这等变故。虽说他与北派头领素有嫌隙,为了争夺教主之外也是剑拔弩张,但还始终有所克制,不料今日,北派头领竟然身首异处,自己无形已被宁鬼臣架于大火之上,暗自叫苦,再看一眼倒在身边的北派头领,心中惊悚。他答道:“一切但凭听师叔吩咐。”
宁鬼差不无得意的扫视全厅,稍作停顿说道:”老朽已离开本教整整三十年,教中事务本不便插手,但今日,让你等不屑之徒将绫罗教置于前所未有的危局,当今首要,是要向天下一个交代。“
李东有心领神会,说到:”师叔,当下危局全因教中无主,我等群龙无首,才酿次祸端,我等早有商议,只有请师叔接掌本教,我们或可度此危局,请您万勿推辞,绫罗教的留存全仰赖您老人家了!“说罢跪倒在地,行拜师之礼,全厅教众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身冷汗,正各自思忖自身安危,但见到现在全教最有实力的李有东已拜倒在地,再看看躺在那里的北派头领,心中已有了打算,纷纷拜下身去。
宁鬼差笑了,在心底里舒展的笑了,他的面目看起来依然是冰冷阴森。看到跪倒在面前的黑压压的教众,压抑在他心中多年的郁闷,此刻得到了释放。他的心里得到了极大满足,这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局面吗。不,不,不能满足于此。他发过毒誓,此生定要亲手毁掉绫罗教,让绫罗教在江湖上彻底销声匿迹。况且他还有更大的目标,月治国吞并中原的计划正在加快进行,他的终极梦想就要实现了。
”我老了,“宁鬼差终于开口了,”拼不动了,绫罗教今日遭此劫难,老朽也是痛不欲生,谁能想到当年叱咤风云的铁甲飞梭肖远一手创立的绫罗教会走到今天。我愧对师父,也愧对师兄,做一回教主曾经的确曾经是我的理想,但这些年的风雨风雨,我已将声名与地位参透了“。
”教主,教主,今日绫罗教不能没有您啊!“李东有一众人大声喊道。宁鬼差摇摇头,示意大家静一静,继续说到:“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的教主,我的师兄为何要将飞梭沉于无定河吗?难道成为教主一定要用飞梭来证明吗?“,他顿了顿,看到没有人作答,继续道:”飞梭沉入无定河内能被找回来吗?三十年了,大浪淘沙,飞梭早已不知所踪,但师兄明知飞梭沉入河底就不会再重见天日,仍坚持沉入飞梭,因为他知道,只要飞梭在本教一天,明争暗斗就不会停止一天。索性,他沉入河底,让大家断了念想,不要陷于帮派内斗,而要精诚团结,这样本教的“唯仁唯和”之精神才能不断发扬光大。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绫罗教还是因此遭此变故,这也许是气运吧。飞梭已失,绫罗教也该到了解散之时了“
”教主,教主----“,听到宁鬼差要解散本教,大家更是震惊,纷纷叫嚷。”不能解散啊,我们不走。。。”
“弟子们,请大家想一想,你们闯下如此大祸,朝廷能放得过你们,江湖上能容的下你们?绫罗教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个事实我们必须接受。“
”师叔,那您要去哪里?“李东有问道。
”老朽离开中原三十年,已经习惯了西域的生活,我将在那里终老“
”师叔,如若您不嫌弃,我们跟你走!“
”对,跟教主走!“有人也附和到。
”你们真的相信老朽?“
”师叔,您只要不嫌弃我们就成!“
”好吧,明日就清理教中杂务,三日后我们返回西域!“
当天夜里,北派弟子悉数被抓,一些机灵点的,已逃之夭夭,算是捡回一条命来,第二天清晨,被抓三百余教众尽皆被杀,尸首被扔入无定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