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问答都是走了正常流程,无非是关心一下吴缅的身体情况以及出身背景,当被问及接下来有何打算时,吴缅的直言不讳倒是让荼冉颇为震惊。
“老实说,我是想留在这里的,因为现在的我一无分文,二无去处,到了外面只怕是会受冻挨饿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我也多少知道自己的元神怕是有什么异变,若是待在这里只怕哪天会害了人。”说这话时,吴缅的眼前迅速闪过曼斯老人慈祥的笑脸,所以不管一旁的荼荼如何急得使眼色,他都笃定地开口道,“我打算三天后就离开蒂族族域,还望您能借我一些傍身工具。”
荼冉看着吴缅稚气未脱的眉目,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他知道女儿的心思是要这小子留下,然而吴缅身上始终有着难以预料的变数存在,不知何时会突然爆发。已经有过一次荼蘼元神觉醒后大规模杀伤族人的事件,荼冉不能冒第二次风险。
“好,傍身工具什么的你自己寻便是,除此之外,路费我会给你,让你这么个半大孩子独身在外,实在是让人揪心的。”坐在他身旁的荼荼在桌子底下揪着父亲的衣袖使劲摇晃,却得不到其回应,难过而着急地咬着唇瓣。
“那便谢谢叔叔了。”吴缅有礼貌地起身向着荼冉鞠了一躬,这个男人到现在还未向自己揭示身份,可见是不信任自己的,但他的身份吴缅也探知的七七八八了,所以不可莽撞行事。
荼冉抬手饮尽盏中清茶,也不多做挽留,原本长得繁茂极盛的芦苇荡突而分出一条道路,示意着吴缅向外走去。
眼看芦苇荡再次围拢,四下不再有其他人在,荼荼一下子跳起来,全然没有了方才的顾忌与隐忍,“爹爹!你怎地赶他离开呢!”
“昨天我与你蒘嬷嬷说话时你也在场,这孩子多半是个血统混杂的种,跨族混血的元神极其不稳定,若是收留在族域中他日引起祸患,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
“他有两个哥哥!都好好的没有异变!不过是发生了两次小事故,怎么就能说是他的元神异变呢!况且他还救了你女儿的命!你女儿的面纱也是在他面前落下的!”荼荼激动之下紧拧着裙摆,这话传到了父亲的耳朵中却是让着向来温和的荼冉变了脸色。
“跪下。”荼冉口中轻吐二字,却让荼荼的身体骤然抖如筛糠,控制不住地向前屈下双膝,这才自觉言行上的过失。
眼见平日里对她虽多教诲但少严厉的父亲抿紧了嘴唇,荼荼自知大事不好,但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着。
“蒘姬与我说,你的面纱是回程时遗落的,我本心想着这像是你一贯的冒失作风,所以也没多想。至于你回族后一直不戴面纱,我还以为是你想通了,愿意听我安排嫁给榕家所以才摘了面纱以示婚约在身。”荼冉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睛,紧盯着跟前跪着的女儿,“没想到,蒘姬也会诓骗我了,竟是想要帮着我的独女一起将我蒙在鼓里。”
“不,不是的。爹爹,我并不知道蒘嬷嬷帮我瞒着你,我以为她实话跟你说了呢,蒘嬷嬷她也绝对没有欺瞒你的心思,只是,只是怕你动了肝火。”荼荼知道父亲盛怒时便会摩挲自己的蓝戈戒指,眼下戒指随着父亲的右臂一块儿丢失,但这多年的习惯依旧留着,荼冉的左手还是会习惯性的撵动手指关节,“而且,既然这是族里的规矩,那就不能抵赖的,见了女儿初颜的男人就是女儿这辈子的夫君。爹爹作为族长更应该以身作则,遵守古训不是嘛。”
“你放肆!”荼冉眉头一锁,霎时狂风卷起数层芦苇荡波动,直把荼荼的乌发吹散,绾发的步摇当啷坠地,荼荼知道父亲是动了真怒,但是自己的心中也不无委屈,哽咽着声音昂起头继续说着。
“爹爹便是气女儿不通古法,不善文诀,所以早早把女儿许给了榕家是不是?若是娘亲还在,会认同你将女儿急急向外推吗!若是姐姐还在,是不是也会被逼迫嫁人!我现在真是艳羡姐姐,离了你的管束,姐姐卸下重担定是比我快活百倍!”
荼冉的手已然扬起,但是始终是停在了女儿的颊便没有落下,他看到了那支掉落在地上的步摇,那是他与阿雪成亲时自己赠给发妻的同心礼,现在交由自己的独女传承,恍惚间,自己与发妻的孩子仅仅剩下眼前这个小丫头了。荼荼还未成年就匆匆定下来亲事,实在是因为而今的荼家今非昔比,若是从前自己还能勉强支撑,现在缺失臂腿以后,实在是无力回天了,而这女儿,实在是不许也得许。
“我与你娘亲也是媒妁之言,终成佳眷,你何曾见得我欺侮你娘亲了?你是族长独女,便是有些小姐脾气,榕家也不会怠慢你的,更何况榕家只有豁凡一个儿子,并无其他子嗣,只待你生下嫡亲血脉就能站稳地位。而榕豁凡的品行也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好,这点你自己也清楚,毕竟你们自小也是一块儿玩大的,只是差了初颜之礼,想必榕家也不会介怀。”
“可是我会介怀,女儿是认死理的人,既然生当是蒂族人,就该秉承蒂族古训,任他榕豁凡如何的天成佳婿,荼荼不嫁。”
荼冉实在是被这个女儿的倔脾气扰得头疼,但眼见荼荼眼中泪水打转,又下不了手责罚,只能扶着桌子踉跄起身,“那你便跪在芦苇荡里思过,什么时候你想通了愿意嫁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我也并未逼迫你现在就嫁!离你们的完婚之期尚有几年,你又何必一口回绝!”
荼荼咬紧了唇瓣不多言语,无声之间表明了自己的决心,荼冉也只能叹气离去,这个女儿年纪不大主意却是不小,但自己毕竟为人父,既需心慈也绝不会心软。
置身在芦苇荡外的吴缅自然不知道在他走后父女二人的争吵,他快步走回了房间,抖落出储在衣袖中的冠花果,仔细翻查了一下并无破损腐坏,又小心地取来自己的旧衣服包好。想到吴杺碰着果儿开心甜笑的样子,吴缅唇边也勾起了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