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爷爷去了,晓声急匆匆赶回家,家里面已经站了好些人。奶奶趴在爷爷身上恸哭。晓声越过一个个人,趴在奶奶身边,说:“奶奶,别哭了,爷爷还会回来的。”奶奶看了他一眼,仍旧大哭不已。晓声说:“真的,奶奶,我爷爷还会活过来的。”
“这孩子而怎么了?”“不是吓傻了吧!”邻居们窃窃私语。一个相熟的大妈揽了他的肩膀,说:“别怕啊,没事。”说罢却已经一同哭了起来。
奶奶抱着爷爷,又去抱他,想说什么,却终于泣不成声。晓声说:“我说的是真的!”却发现没人信他,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信我!我是土地神,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奶奶忽地仰头晕了过去,众人手脚麻利地把奶奶到了床上,却议论纷纷不绝于耳。
这一日,在纷纷扰扰中谢幕。
十几日后,丧事已经全部了结,晓声在众人各色的眼光中去了学校。晓声本来是不愿戴孝布的。他知道爷爷没有死。他总和那些人说他爷爷不是死了。可是没人信他。人们都说,王老头儿家的那个孩子真可怜,老头子死了,老婆儿又老,这个孩子脑子还出了问题云云。可不管怎么说,丧失还是顺利地办完了。妈妈辞掉了城里的工作留下来照顾他和奶奶。
晓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离开家里那个低沉的气氛,晓声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脸上也高傲地带着笑容。只是,他笑得越灿烂,大人们眼中的悲悯越盛。唉,且莫要提。而晓声之所以这么快就回学校,一个是他知道爷爷真的没事,一个是,他决定好了,既然决定如此,就好好干,学习也好,土地的修行也罢,再艰苦也要进行下去。
晓声在同学们的议论声中放下书包,坐在椅子上,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只是,周围的声音不绝于耳。即使都故意避着他,也有声音断断续续入耳来:“听说他爷爷死了他也疯了”“怎么他还回来?”“他没事吧……”
晓声不为所动。
有人说:“听说他爷爷死了以后,他说他是土地神,可以让他爷爷不死。”
“那是胡话,这你也信。”
“土地神,怎么不阎王爷?这样才保险呢!”
有人说:“编就编个好的,干麻编土地神?所有神仙就土地神矬。”
晓声面上一哂。所有话里面,唯独这一句“动人心弦”。他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却听见一声桌子巨响。晓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女生把手离开桌子,气冲冲地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开口说道:“我信你。”
全班顿时“嘘”成一片。
“狼嚎什么!”那女孩儿训斥道。
“真有意思,神婆对神棍,你俩真绝配!”一个流气的男生起哄道。很快就有人训斥道:“你怎么说话呢!他刚死了爷爷,心里够伤心的了!”……怎么说话呢……
全班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这个时候安静地便是乔羽了。他懒洋洋地仰在椅子上晒阳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别吵了!”数学老师巨大的拍桌子声响起,他推一推镜片,国字的脸上顿时露出凶恶的光,全班瞬时了无声息。正好这时,上课铃响了。老师也不再深究说了一声“上课!”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讲台下,课桌里,小小的铃铛正悄悄地栖于书包里。晓声把铃铛拿出来,挡在课本下,悄悄地问:“我现在能修什么?”
铃铛小声地说:“现下主公能修习的,只有明镜止水。”
“什么是明镜止水?”
“第一阶段就是神思不为外物所移,不为他人所动,全一我心。”
……
“怎么做?”
“凝神静气探求己心。”
“啪”地一声。
晓声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数学老师正在瞪着他。
“你在干什么?”
“我在学法术。”
“哄”的一声,全班笑开了锅。数学老师眼中竟也少有的带了怜悯,无奈地转身。然而,终是看不过去,又大踏步走了回来,夺了他手中的铃铛,斥道:“就算学习仙法救你爷爷,也要下课再学,你爷爷也不希望将来你长成一个文盲!”说罢,摇一摇手中的铃铛,“这个就先没收了,作为警告!”然后摇摇头地走了。留下晓声在背后巴巴地望着:“金铃……”
耳边传来金铃的声音:“主公,你好好修习,我先去也!”
数学老师对于他是怜悯的。所有老师都是。因他从小学习出众且又行运颇奇而悲悯甚重。每次提到他出不得家乡的事,众老师都扼腕叹息;而他又次次成为流水的第一名之下,老师们看他,都有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而这一次,他又疯了……这分明是将上品钢化成铁水,好柴雕成朽木呀!数学老师走了,留下了无数的叹息。
而这一头,晓声也在叹息。他想努力达到一个“明镜止水”的状态,可是脑子里一会儿是金铃的教义,一会儿是数学老师的训导,再附上课堂的枯燥,鸟叫的烦扰……不多时,晓声竟有些晕了。只见眼前大片星光闪烁,胃里面直个翻江倒海。正想吐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有声音说道:“莫要胡思乱想,屏气凝神!”
晓声抬头一看,是金铃,瞬间回过神,过了一息,方回转过来,问道:“你不是在老师那儿吗?”
金铃道:“回主公的话,小童不是死物,被拿走了自然可以回来。”金铃答道。
“那正好,我正不明白怎么修习呢!”晓声道:“你走了以后,我只想了想,就浑身不舒服。”
“那是因为主公心中有所牵挂,不曾放下心结。况且此地浊气甚重,更容易动摇心智。”
晓声呆呆地,没有说话。
“不若就如任先生所说,待有闲时,去清净之所修习。”
“任先生这么说的?”
“嗯。”
晓声叹一口气,说道:“我也想听任先生的话,可是我爷爷那样,我怎么安下心来学习呀!”
金铃想了想,宽慰道:“主公天资聪颖,定会一日千里。”
晓声只闷闷地说:“可是我只要想一想,脑子里面就很乱,什么都学不下去。”
金铃道:“主公须得看开些,须知明者有不及驽者,在乎心也。如弈秋之二徒,弱者而聪颖,强者而驽钝,不外乎专也。”
晓声……
“算了,我也不问你。”
“可是……”
“金铃,你说话一直这么文绉绉的,不怕别人听不懂吗?”
“主公你没听懂吗?”
……
“小童可以再讲一遍。”
……
“没关系的,任先生说过,此世间已大不似前时,主公不通文一些也是有的,”金铃笑嘻嘻地说:“那我再讲一遍。”
晓声:“算了,大概我明白,就是学东西一心一意呗。不过现在有些烦,做不来罢了。一会儿问问任先生吧。”
金铃说:“好,小童知道了。”又道:“主公,小童心中有疑惑,不止主公可够为小童解惑一二?”
“嗯?什么?”晓声问。
“便是近日,主公一直在向别人说自己是土地神,而先时,乔公子开口,主公却是百般阻拦,这是为何?银铃也很是好奇。”
……
“我爷爷以后会复活,这个大家都知道,可是村里面的人们都不知道吧!”晓声道。
金铃道:“嗯。”
“要是爷爷贸然复活了,村里面人怎么想,家里面人又怎么想?”晓声道:“要是我现在说我是土地,即使大家都不信,等到了爷爷活了的那天,大家对爷爷的质疑也会少一些吧!”说罢埋头,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明镜止水,明镜止水……”
金铃侍立在一旁,心下也是有些佩服,看着那张乱糟糟的纸,想着:“或许主公长大了,会是个好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