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缓缓睁开双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不由得脱口而出:“柱子!”随着呼唤声,她带着一身的委屈、无助与悲伤,扑到眼前人的怀中,潸然泪下。
原来李大柱被两个奴仆拖走后,趁着天黑返回院子,但他踌躇不决,观望不前。
自胡二财当众说出那番话,他的心已被深深地刺痛,自卑感油然而生,但对香儿已生情愫,教李大柱如何割舍。是以他躲进柴跺里理理思绪,或许是身心皆累,竟然睡了过去。
咣当,椅子倒地的声响将他弄醒。不好,李大柱暗道,起身便冲进屋里……。
经这一出,二人敞开心菲,互托终生。为躲避胡二财,二人决议离开龟山屯,到深山里生活。
时不待我,香儿赶紧收拾行囊,李大柱则将李归岳的尸体扛到野外,入土为安。直至三更,二人绸缪妥当后歇息,惶恐不安地等待明日的来临。
次日天际泛微光,李大柱与香儿背起行囊上路,至李归岳坟前拜别后,二人义无返顾地踏向深山小径。
进山后二人寻得山洞作居所,开始求生于深山老林之中。冬雪愈下愈大,漫天飞雪,纷纷如鹅毛。入夜,狂风咆哮卷入洞,寒气刺骨,二人瑟瑟发抖,夜不能寐。
好在下雪的时节对于猎户而言,亦是个狩猎的好时节。此时的猎物脂肪厚,毛皮好,且行走时,会在雪地上留下踪迹,易于被猎户追踪。李大柱倚靠狩猎,既解决了二人的吃食,又积攒下毛皮,还能为初春的到来作好绸缪。
度过多事之冬,二人迎来初春,一年之计在于春,以山洞作居所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是以二人打算另觅他处,如双鸟般筑巢为家,于深山老林中长相厮守,相濡以沫。
李大柱带着香儿来到了一处山谷,此处山谷是昔日李大柱与其他猎户在狩猎当中发现的,山谷四面环山,绿树成荫,花鸟鲜艳,溪水叮咚,宛如人间仙境。当时,李大柱对着山谷感叹道:倘若能在此安度余生,夫复何求?
教李大柱始料未及的是当时的夙愿如今竟已得偿!但如今他尚未至垂暮之年,亦非满怀向往之心而来,乃不得已而为之。但既来之则安之,二人决定在此山谷内筑新居。为此,二人爬山涉水至县城,用寒冬所积攒下的毛皮换取木匠的工具后,砍伐山谷平地上的树木,仅留下四棵如大腿般粗的树,其位置呈长方形。将四棵树当作房子的阳角,在此基础上,二人搭建了一座木屋。
木屋墙面由一段段树杆重叠交错而成,树杆如碗口般粗,彼此间的缝隙以泥浆填补,泥浆由杂草与黄泥拌和而成。屋顶则盖着一层厚干草,干草之间亦以泥浆沾连。
李大柱因日间去狩猎,或去县里卖毛皮,来回一趟需五六日。故而为了香儿的安危着想,李大柱在屋前的空地上围了一圈木栅栏,并移种荆棘于木栅栏外围。在有野兽偶尔出没的山谷里,仅有做出如此牢固的院子,李大柱外出时,便不用担心家中的香儿出事。
香儿并未闲呆于家中,或亲手缝制裘皮衣帽与鞋,或于屋前的空地上种些蔬菜瓜果。除非有李大柱陪伴在身旁,她才放心去附近挖野菜,至溪水边以藤筐捞鱼。
留在家中的香儿还得待客,客人皆是龟山屯的猎户,猎户们极少到山谷附近狩猎,只因山谷附近是李大柱的狩猎之地。除非是从别处狩猎回来,路经此地,猎户们才会上门讨瓢水喝,小憩一阵。
香儿与李大柱并未因有猎户到访而担忧,反而非常高兴,因为猎户们昔日曾与李大柱、香儿的父亲一起狩过猎,彼此都很熟,自是不用担心猎户们向胡二财透露藏身之处。
香儿甚至央求栓子为她捎带几只鸡崽,栓子与香儿曾为邻人,便应允了下来,临走前还给香儿留下一些药材。他自是知晓香儿自小患疾,以药度日,皆为穷苦人,理应相助。
瞧着几只鸡崽如今已长成群鸡,叽叽喳喳地觅食于菜地里,香儿心中算计起来:孩子降生后,有客来访,便以肥鸡来招待。
对了,还有西瓜,此瓜据说自西域传来。数月前,李大柱从县里回来,交给自己数十粒瓜籽,于是便种在了地里头,如今已开花结果!西瓜的茎叶满地蔓延,茎上有细细的绒毛,叶子青翠欲滴。果皮光滑浓绿,犹如披上了翠绿的外衣。西瓜已然熟透,个大且圆,甚是可人,不枉我带孕辛苦一番!
感触至此,香儿情不自禁地走至地里,意欲抚摸西瓜,就如李大柱闲暇时忍不住想要抚摸她那圆圆的肚子一般。孰料手刚触及西瓜,一阵绞痛从肚中传来,痛得香儿坐至地上。伴随着疼痛的加剧,香儿捧着大肚疾声呼喊,呼喊声渐渐变成痛苦的呻吟声,呻吟声在山谷中回荡,引得归巢中的倦鸟探出头来。
此刻,山谷边上的半山腰,一道森然的目光正在紧紧地往下盯着香儿。这只一只白晴吊额虎,初为虎母,不久前刚产下三只虎崽。
为了有充足的奶水哺乳幼崽,它必须在自己的领地上尽快地捕捉到猎物。方才雌虎行至山谷附近,嗅到了同类的气味,而且是三只幼崽生父的气味。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雄虎到雌虎的领地行使交配权后便自觉离开,将抚养权留予雌虎,之后,雄虎在雌虎的领地边境守护,以防外来入侵者为了引诱雌虎发情而杀死幼崽。
雌虎循味而行,未几,在山谷附近的一处陷坑内发现了配偶的尸骸,此时,香儿的呻吟声又将它吸引而来。
在雌虎眼中,香儿无非是一只受伤的猎物,但猛虎天生谨慎,它耐心等待时机的到来。
猝然,雌虎坚起双耳,敏捷地拧身向后,适才它听闻背后传来动物的脚步声。
雌虎如大猫般伏于草丛中,弓着腰,目光透过草叶间,一动不动地盯着猎物渐行渐近。老虎眼中的猎物是李大柱与王婆,他二人从远处听闻香儿的呼喊声,正急忙赶来。
糟了,有危险!李大柱心中暗道,行至雌虎附近,猎人的本能使他嗅到了危险的信号。
数月前他在山谷附近利用陷阱捕到了一只雄虎,当时只剥下虎皮,剩余的弃之不管,一定是尸骸的气味引来了另外一只!心想至此,李大柱忙不迭地领着王婆绕路走,远离危险之地。
猛虎捕猎时,或是埋伏于猎物的必经之路,或是缓缓逼近猎物,等到一定的距离它才会奋起直追猎物。
倘若猎物警觉,提前逃走,则捕猎行动流产,猛虎只能望尘兴叹。因为猛虎只是一名短跑健将,折腾不起跑长途。
显然这只雌虎由于缺乏经验,不知道人类奔跑的速度与耐力远远逊于虎类的道理而错失美味。
李大柱与王婆赶到木屋时,已来不及做好准备,王婆就地里头给香儿接生。瓜熟蒂落,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山谷,王婆喜滋滋地将婴儿交到李大柱手里,恭喜道:“贺喜大柱,喜添新丁!”
李大柱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入香儿怀中,说道:“香儿瞧瞧,咱小儿!”
香儿满脸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婴儿,对李大柱说:“大柱,给孩子起个名呗。”
李大柱挠挠头,轻轻地拍着身旁的西瓜,蹙眉沉思,良久才开口道:“孩子在瓜果旁降生,便叫李瓜果罢。”
王婆笑吟吟地说道:“瓜果,嗯,好名!”嘴上如是说,王婆心里却是这般思忖:粗俗山民自是比不上大户人家会取名,亦不敢取好名,一介村夫取个好名作甚,不怕惹人笑言么。况且取个贱名亦非坏事,贱名好养活,此乃卑微之人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且不管他取名得好否,皆非我所关心的,对于经验老道的稳婆而言,最关心的莫过于母子能否安然无恙,这关系着日后的饭碗能否吃得开。所幸的是今日接生顺利,如日冲天的营生,又添一笔谈资矣!
王婆于山中留宿一夜,次日一早李大柱护送她返回龟山屯。李大柱对王婆许下的承诺,在离开前已兑现,故此王婆腿脚变得利索,使得李大柱能够当日走当日回,饶是如此,也是天黑了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