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日,李大柱正在屋前劈柴,香儿怀抱婴儿从屋内走出,忧心忡忡地对他说道:“柱子,我发觉乳汁日渐减少,恐怕再过几日便要干涸,这如何是好。”
李大柱闻言心慌意乱,无奈见闻浅薄,一筹莫展,作声不得。
香儿接下去说道:“不如你护送我和果儿回龟山屯,我借居邻家再想方法,想来那胡二财还不至于为难咱母子。”
李大柱纳罕道:“留在龟山屯有何用?”
香儿轻轻抚拍着怀中婴儿,眼中爱意无边,口中喃喃说道:“兴许有哪家娘子也在哺乳婴儿,教她顺带喂果儿。”
李大柱心思:贫寒家娘子产后乳汁甚少,自暇不顾,非迫不得已,谁又忍心扔下自家敖敖待哺婴儿,去那大户人家做奶娘?至于为何做了奶娘乳汁便多,估莫在大户人家家里食得好,亦或是大户人家备有秘方,皆无从得知,亦非自身能效之。总而言之,香儿此法行不通。
心念至此,李大柱无奈道:“屯里就几十户人家,未必有如此巧合,即便有,人家娘子也未必首肯。”
香儿皱了皱眉头,半响说道:“屯里如有带崽牛羊,我便从其身上挤乳汁,用以喂果儿。”
李大柱悠悠地叹一口气道:“唉,殊不知龟山屯的村户大都以狩猎为生,田地极少,即便耕作,亦是以人代牛,或向胡二财租牛。至于羊,你往昔所见,乃贫苦之人替胡二财放养。咱贫苦之人,莫说养牛羊,便是养鸡鸭,也是寥寥无几,是故牛羊皆为胡二财家中所有。”
香儿看到李大柱束手无策,却一而再三地反对自己的方法,当下愠恼道:“那如何是好?”
李大柱颓然地坐至木墩上,埋首膝头间,陷手入发中,冥思苦想。
正当香儿移步回木屋之际,蓦地李大柱站起来哈哈笑道:“有了!咱去捕捉一头带崽的母鹿回来取乳汁。”
以往李大柱自是不会去狩猎受孕或带崽的母鹿,即便它们落入陷阱也会将它们放走,包括其他猎物。打猎与打渔同理,不可竭泽而渔,但为了孩子,李大柱决定破例一次。
当日,李大柱来到山鹿时常出没之处,设计陷阱:挖陷坑,下套,机关撞木。
次日,李大柱过去看,果然有一只山鹿落入陷阱,可惜是一只公鹿。
后日,李大柱过去看,竟然有一只虎落入陷坑,而且是一只正处于哺乳期的雌虎。想必它意欲来此捕鹿,不曾想却被猎户捕到。
李大柱垂头丧气地坐在陷坑旁,心中自忖:这两日在此附近兜了不少圈子,偏是寻不到一只带崽雌鹿。按理说,瓜熟时节亦是山鹿产崽时节,旧年此时,我不曾有猎它之意,它偏就时常在我眼前晃悠,如今意欲猎之,然则何以未寻至?莫非我无此运气?但家中的果儿可不管,昨日啼哭的次数明显比前日多,必然是香儿的乳汁甚少,不足以喂饱他。莫非因这只雌虎之故,而导致鹿群迁徙他处?
心忖至此,李大柱翻眼看雌虎,雌虎正在九尺余深的陷坑内低沉咆哮,身子半立,左前爪兀自不停地扒着坑壁上的泥土,右肢却倦缩于腹部,想必是因为掉落陷坑时弄瘸了。
望着雌虎腹部发涨的乳峰,李大柱突发奇想:从其身上挤乳汁,亦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此虎估量有300余斤,非一己之力所能撼动,唉,教人扼腕叹息!倘若再寻一人来助我一臂之力,又将如何?恐怕也未必行得通,在此深山密林之中,徒步行走尚且困难,何况抬着虎。看来此方法有失欠妥,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多想无益,且放虎归山,再作打算。
心想至此,李大柱点着迷魂草,往陷坑里扔,打算迷昏雌虎后,破坏陷坑,好教它醒后逃脱,不然虎崽非饿死不可。
李大柱想到虎崽,脑子里灵光一闪,妙计顿生。他高兴地狠狠地拍了下大腿,匆匆忙忙地离开陷坑。
凭着十载有余的狩猎经验,李大柱在附近的岩石洞里寻至三只敖敖叫的虎崽,兴奋之余,李大柱抱起三只虎崽又匆匆忙忙地赶回陷坑处。
至陷坑时,雌虎已然昏迷倒地,按迷魂草的迷昏效果,雌虎两个时辰后方能醒来。事不宜时,李大柱先是将三只虎崽放至雌虎身旁,接着用铁镐破坏陷坑,尔后带上三只已经吃足奶水的虎崽回家。
一路上李大柱不时地将虎崽放到地上或将虎崽蹭到路旁的草木。行至木屋近处,李大柱以三只虎崽为饵设下陷阱。万事俱备,李大柱满意地回木屋,等待雌虎落网。
半个时辰后,一声虎啸震撼山谷。
雌虎醒后,救犊心切,不顾腿瘸,循着虎崽气味,一味追赶,最终再次落入李大柱精心准备好的陷阱。
李大柱重施故伎,将雌虎迷昏之后,拖至木屋旁的鸡舍里,再将它前后肢各缚绑于两根木桩上,如此,雌虎只能侧躺着,挤乳汁时亦伤不到人。
雌虎醒后发现四肢被束缚,动弹不得,已然身陷囹圄!想到二次三番落入陷阱,被人迷昏,自是怒气冲天,咆哮不已,但也仅能怒吼而已。疲乏之余,看到三只幼崽在身旁,嘴边尚有嗟来之食,它逐渐接受现实,由此,雌虎从百兽之王沦落为阶下囚。
秋高气爽,山腰苍松翠绿,桂花黄如金,香满山谷。山谷枫叶红如火,地上百草,五彩斑斓,秋意盎然。
山谷清晨,秋日迟迟,薄雾于山谷中徐徐地涌上,秋风轻柔,又将薄雾吹去何处。
薄雾下,木屋前,草地上,李大柱坐于一沓毛皮旁。昨夜香儿叨唠,要他从众毛皮中挑选出轻柔、光泽圆润、保暖的毛皮,好教她赶在寒冬来临前,给小瓜果缝制好衣帽。
李大柱摊开一张虎皮,心中庆幸道:此乃一只四百余斤的雄虎虎皮,已留存半载有余,当初王婆也看上此皮,好在未应允,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虎皮,想象着儿子穿上虎皮帽与裘皮衣后可爱的模样。猝然,他停止抚摸的动作,因为他感觉到背后有危险,且危险正一步一步地靠近。
已经能听到危险发出低沉的呼吸声时,李大柱倏然往右扑,右边有把砍柴刀。
但为时已晚,伴随着耳边刮过来的一阵阴风,李大柱的双肩被两个大爪子牢牢锁住,随即被摁倒在虎皮上面。
李大柱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两对大爪子入肉的疼痛,耳朵里即刻传来了颈骨被咬碎的声音。
屋内的香儿正在给熟睡中的儿子赶飞虫,听闻屋外有动静,赶紧冲出木屋,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香儿整个人已骇呆。
屋内的小瓜果兀自熟睡未醒,不时地露出甜甜的笑容,也许他梦见了……
秋未走,冬意已来,一年中最佳的狩猎时节即将结束。
今日栓子与几个猎户进山狩猎,运气不错,满载而归。
路经李大柱木屋附近时,栓子对其他猎户说:“据王婆所说,初夏之时柱子添了新丁,起名瓜果。咱去他家道个贺,如何?”
众人觉得理应如此,皆点头赞同,遂一同前往李大柱木屋。
木栅栏门敞开着,众人走进院内,看到杂草丛生,草叶枯黄,地上铺着一层落叶,狂风吹来,卷起漫天枯叶,一派萧条,众人满脸尽是疑惑。当走至木屋前看到两副白森森的尸骨时,众人皆大惊失色。
“走,进去看看。”栓子说完走进木屋,屋内所到之处皆蒙着一层尘土,呈现出木屋已有数月未曾有人居住的迹象。
乍然间,一个猎户满脸惊恐地冲进屋里,叠声说道:“大,大家,跟,跟我去看。”
众人跟随他来到木屋旁的鸡舍,鸡舍如小屋,屋顶盖干草,屋墙为叠木,门是木栅栏门,此时门是敝开着的。众人探头往鸡舍里看,顿时浑身起疙瘩,头皮皆发麻,众人看到了一生中最匪夷所思的一幕。
鸡舍里坚立着两根木桩,木桩下面铺着一层干草与各种动物的毛皮,上面躺着三只沉睡的幼虎,幼虎中间有一个襁褓,七八个月大,正抱着幼虎酣睡,通体无衣,嘴角兀自带着一抹微笑。
此襁褓正是小瓜果!
众人目瞪口呆,色若死灰,独有栓子鼻子发酸,眼眶受潮。栓子揉揉眼眶,小心翼翼地走进鸡舍,屏住呼吸伸手抱小瓜果。
方抱起,三只幼虎倏忽醒来,冲着栓子吼叫,小瓜果亦醒来,放声大哭。栓子忙不迭地将小瓜果抱出鸡舍,关上栅栏门。
一猎户骇然道:“此地不宜久留!雌虎听闻幼虎叫唤,顷刻便会赶回,护犊的雌虎异常凶残,其后果自是不用我多言。”
众人皆深以为然,带上小瓜果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路上,对于李大柱一家人的变故,众说纷纷。有言,恶虎食李大柱夫妇,只为鸠占鹊巢。至于为何不食小瓜果,且乳哺之,估摸是恶虎误将小瓜果当成了虎崽。众人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又有言,李大柱有恩于虎。虎见李大柱夫妇猝死,故哺育小瓜果以报李大柱之恩。众人觉得这个解释比较合理,但有天方夜谭之嫌。
最后讨论到如何安置小瓜果之时,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于栓子身上。
栓子低头望向小瓜果,小瓜果躺在栓子臂弯之中,身上被一件内衫包裹着,黑溜溜地大眼睛亦望着栓子,栓子扯了扯内衫,涩声说道:“小瓜果便由我来收养,不枉我与他双亲曾是邻人一场。”栓子如何不知众人的心思,自身也正有此意,家中已有一儿一女,自家娘子争气,现如今又怀上,总之多一个也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