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山道中仅剩行军之声,马车一路颠簸摇晃!
在气氛的压抑下,快喘不过气来的汗王,终于掀开帘账,走了出来,向来自视甚高的他,不允许自己如此弱懦,那无数战火洗礼,生死徘徊,不都挺过来了,决不能在此折断傲骨。
“乱世英豪也好,凶残暴君也罢,雄图霸业之下,又有哪一个掌权者不是踏过累累尸骨,掀起血腥满城。”汗王身形佝偻,扶栏站立,望着眼前这大好河山,呢喃道:“吾以祖传铠甲十三副弱势起家,南征北战数十载,创建大金王朝,一朝得势挥军南下,携裹无军可挡之锐,横扫辽东,直逼明廷京城,闯下丰功伟绩。”
“不曾想,山海之役,十数万大军对阵五千步卒,惨遭大败,埋军过半,灰溜溜地逃回都城!可叹,大争之世,岂非名利角逐,两国争战,败者受屠,如今也轮到本汗了,此次携大败而归,叫吾怎以面对大金千万百姓。”汗王仰望苍穹,蓝天万里无边无际,有感天地浩瀚,冥冥中似有天意。
突然,一阵剧烈咳嗽之声响起,汗王捂胸欲呕,抬手间帕上一抹鲜红,车上侍从见之,立即尖锐地吼道:“停下,停下,快停下。”
“启禀军师,吾汗无恙,只是连日疲劳,急火攻心之下风寒入体,安心休养些时日自无大碍。”御医秉明后,起身告退,引请数名侍从随他一道前往。
不多时,躺在床榻上的汗王,缓缓睁开眼睛,直起身来,转头看着范文程言道:“区区小疾而已,本汗早已习惯,既然军师到来,不妨商讨余下之谋。”
“胜败乃兵家常事,汗王不必过于介怀,今退国都汇吾大金骁勇,当可再造声势,况且阻我大军南下之贼,早已损伤殆尽,再受毒攻势必难存,届时挥军南下,江山社稷岂不唾手可得。”范文程松了口气,抚须道。
汗王点点头,转而问道:“军师认为明廷可还有此锐勇之军?”
范文程缓缓摇头:“此军覆灭,天下再无二军,吾军南下之势形成之时,便是那明厦倾塌之刻。”
汗王一副理所应当:“自是如此,扈尔汉可是赶回来了?”
山海城!
混乱的秩序悄然恢复,军民同心下,该杀则杀,该抓则抓,一切都显得有条不序。
威远楼上,陈劫天静静耸立,微风拂动衣袂,身后凌儿双手托盘,微微额首,纤细身姿宫装束裹,身后青丝飘荡腰间,阁楼上帷幔低垂,茶釜轻鸣,如诗画卷,阁楼外城池纵横,仿若棋盘,天地似沉浮。
“凌儿,放着吧,唤他们进来。”陈劫天缓缓转身,看着眼前的人儿言道。
芸小凌轻轻抬头,报以甜美笑容,点了点头,转身将盘子搁置,袅袅走出。
陈劫天转身席坐,手起手落间,淡淡清香溢散开来,闻之令人气爽,便在这时,眼看着林封云与腾幻生相继上楼,嘴角泛起微笑,伸手示意落坐,两人恭敬拜首,抱了抱拳各坐空位,也不客气,随手拿起茶杯,轻饮起来。
冉冉升腾的水汽与氤氲的茶香中,陈劫天轻启朱唇:“青纹军队损伤如何?”
林封云听言,放下茶杯,转首看着陈劫天道:“五千甲士近半已陨,余下伤之过半,重者愈千,如今能战之人不过两千。”话音落下四周无言,三人皆是一脸沉默,听着伤亡战士的数字,不免悲彻。
“看开些,我浮尘之军,历来皆是如此淬炼,身为军人本当如此,况且青纹军队受此重创,已在我等预料之内,经此战火洗礼,二千甲士显然蜕变,早非先前可比。”腾幻生打破沉静,缓缓开口。
“自古成大事之军队,岂有无损之理,他们为百姓战死,死得其所。”两人听言微微点头,陈劫天接着道:“传令下去,明儿一早,送我战士,魂安故里。”
“是!”两人漠然点头。
“封云,接下来青纹军队安置修整,以备后战,至于如何赏罚,便交予你去办了,余下姑且不谈,回想当时那“神宵境”道虚真人所言,看来是敌非友,当年亦为参战者之一,此事事关重大,我等不得不防。”陈劫天若有所思,谈谈言来。
“是,少主!”林封云点头应声,想了想,接着道:“少主,那老道亦有所指,恐怕当年之事并非简单,只是大战之初,我等被遣送“浮尘涧”,至于后面发生何事却不得而知,左龙军与白虎军便在那战陨落。”言毕,转而望向腾幻生,那意思仿佛在说你应该知道得更多。
看见林封云递过来的眼神,腾幻生冷哼一声,心头无比沉重,仿若受巨石所压,撇了陈劫天一眼,见其正灼灼地盯着自己,摇了摇头:“当年我也被送往“浮尘涧”,浮尘涧空间不大,却为蜂窝之状,无怪封云不知怪我不言,然我所知非多,偶然间闻我父亲所语,搅乱天地灵力乃少主之因,大战实为少主而起,那些宗门也是冲着少主前来,此间细节想来腾灵姐与芸姨知晓。”
无数念头划过心间,似乎又抓不住,陈劫天喟然一叹,心道:“既然她们知晓,又为何要隐瞒于我,期间到底发生何事,我父亲和母亲呢,他们也都陨落了吗!”
腾幻生忍不住瞪了林封云一眼,暗道:“这封云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与陈劫天相处甚久,自然知晓他此刻的心情,况且当年被逐出“浮尘境”时,他不过五岁。
林封云苦笑,想转移话题,却不知从何说起。
腾幻生此言虽不出陈劫天所料,但他还是想听,明知没有想要的结果,却忍不住心驰神往,有感话题沉重,嗤笑一声,打趣道:“我叫腾灵姐,你也叫姐,殊不知我们都该叫姨。”
此言一出,饶是不喜言笑的腾幻生,也忍不住咧嘴微笑:“倒是托少主之福了,不过想来腾灵姐年轻貌美,我等又怎敢称姨,那不是叫老了嘛。”
当年那场极为血腥的大战,随着几人不断搜索,已然渐渐清晰,翻新的虚天城,碎裂的山峰,无不述说着一切又仿佛历历在目,其惨烈程度几乎是摧毁了整座虚天城,大战中左龙军队战虎军队含恨覆灭,左龙之首腾青,战虎之首腾傲相继陨落。
陈劫天默默地拿起茶杯,闻着淡淡的茶香,正色道:“既然“神宵境”行真门宗主已动身北域,想来定有魔物出没,那“噬魂草”突现中原之地便是征兆,此事怕是要牵动不少宗门之心。”
林封云听言,眉毛挑了挑,心中澎湃,早已裂开了嘴:“少主,看来极北之地有热闹可瞧,有架打,当然少不了我,是吧。”
“想打架?就怕你没那等实力,差了不少火候,单凭那行真门介入,此事我等就插不了手,能者多劳,你我顾好眼前就是。”陈劫天轻笑道。
林封云一听,霎时泄了不少气,遗憾的道:“那就可惜了,不知少主接下去是何打算?”
看着眼前这嗜战之人,有些颓废模样,陈劫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封云,别灰心,这深水咱趟不过,眼下还有趟浑水,却是可以搅上一搅,只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去趟辽东,将那努尔哈赤吓上一吓。”
“少主要搅动的事,只怕这浑水还真不浅。”林封云眼前一亮,追问道:“咱这是要去搅哪趟浑水?”
“京城。”
时间在谈话中流逝,转眼间已是傍晚,威远楼内备了宴席,陈劫天与熊延弼等人畅饮畅谈至深夜,这才回屋歇息,刚上床,盖上被褥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微光袭窗而入,鸟音断续清鸣,陈劫天哈了口气,伸伸懒腰,有感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也都一扫而空,刚下床来,凌儿闻声敲门,洗漱一番后,径直下楼。
迈出门口,陈劫天抬头望去,心头不禁一哆嗦,乍一看以为到了菜市场,只见楼前空地上已聚集不少人,青纹将领居中恭候,两边城军、百姓驻足观望,沿街摆有瓜果鲜蔬,鸡鸭肉鱼,远远望去,当真连绵不绝,只差没有叫卖之声。
“这下,军队这些日子的早、中、晚餐,可都备好了!”摸摸额头,陈劫天霎时无语,刚好撇见林封云在那儿偷着乐,急行过去抬脚一踹,而后在众将领的簇拥下,前往聚将台。
百姓与之簇拥随行,人虽多杂,一路无话,直至出现眼前一幕。
只见聚将台上空无一人,台后马车云集,四面皆有黑帘垂掩,台前甲士三两相扶,铠甲仍见斑驳血迹,有甚者浑身裹着绷带,模样惨不忍睹,但岿然不动之姿显露无疑,场间寂静无声,所有甲士目光灼灼盯着前方,眼中尽显神伤,却藏有一抹执着。
陈劫天步履沉重,默默走上台去,望着铁骨铮铮的排排甲士,眼神缓缓扫过每位子弟兵,突然低吼道:“台下何军。”
“青纹军!”甲士为之一震,蓦地振臂高吼,声荡天际。
四周渐静,陈劫天接着道:“好!既为青纹,当引为傲,尔等以血肉换回百姓安生,此举大仁,取数万努贼首级,证我青纹锋锐,此为大勇,明知敌强我弱仍悍不畏死,是为大义,立军如此方不堕我浮尘“左龙”之名。”
叹了口气,陈劫天继续道:“昔年同袍,今为魂,我等心头莫不哀伤,死战山海关坚持至城破,若非心系满城百姓安危,我青纹战士何以拿命相搏,然事实如此,城中百姓受尽折辱,每个角落无时无刻都在上演人间惨事,尔今我军民同心得以破贼,亡士含笑九泉,此刻我等送将士们一程,来日携胜而归祭奠英魂。”
场间落针可闻,这些子弟兵双目通红,泪水夺眶欲出,栅栏外,百姓听言,想到连日来的胆战心惊,以及种种遭遇,瞭望着队队车马,不禁老泪纵横。
“林统领。”陈劫天徒然喝道。
“属下在。”
“将我战甲拿来。”
“诺。”
陈劫天披甲执枪,长枪斜指,话锋一转:“此战初开,破贼之路尚远,我青纹军队,行军之途更是遥遥无期,然此刻我要告诉尔等,接下来你我并肩同战。”
“不可...!”话音一落,所有甲士面面相觑,紧接着便有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但接触到陈劫天凌厉且坚毅的目光后,话至嘴边又生生止住,微微点头。
此战后,青纹军队显然收益非小,大多数甲士已由原先的三纹增至四纹,未增四纹者也都隐约可见,左臂上多了一条浅色浮纹,这些纹络是由所修功法而定,青纹军队修“左龙神决”故而显现左臂,当年的战虎军队修“圣啸神决”则显右臂,炎天軍修“焚天神决”在左胸,神武軍修“擎岳神决”在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