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将领漠然点头,双目乍起寒芒,环望四周,大声喝道:“贼计已破,还等甚么,传令下去随我屠杀贼人。”一脚崩倒木门,率先杀出,身后军士尽起滔天杀意,鱼贯奔出。
“杀!”吼声不断,沿街店门立即倾倒,屋舍房门纷纷打开,奔出各服人士,刀、枪、棍、棒、戟等一应俱全,甚至锄头、镰刀、耙子,石铲等诸多农具也被拿上阵来。
看着四面八方忽然冲出的军士,那些来不及退去的努兵吓了一跳,慌乱间举刀相抗,奈何招架不住愤怒的军民,被剁杀在地。
那些败阵逃回,游离在街道内的努兵,原想趁机摸入民舍,企图挟持百姓躲过一劫,不料房门大开,百姓争相涌出,惊恐交加之际,一摸腰间兵甲早已丢弃,顿时吓得肝胆欲裂,相聚靠拢。
百姓一见,霎那间眼眶通红,一哄而上,抄起农具就是一顿招呼。
驻足等待的扈尔汉,转头瞧见突然涌出的军民,心头暗道不妙,旋即愤吼一声暗骂连连,待得望见城内冲天火光,一阵怪笑后扬鞭离去。
“属下参见少主!”高台下响起声声高呼,凡是还能动的无不争相爬起单膝跪地,面对十数万努军都浑然不惧的他们,此刻身子却在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哽噎,在他们抬起头的一瞬,依稀可见一抹傲然之色。
看着这些初露锋芒,已有睥睨天下之姿的青纹甲士,陈劫天毫不掩饰骄傲之心,用着赞赏目光缓缓扫视,偶尔瞧见躺在他们周围的尸身,心头沉重几欲垂泪,低头理了理情绪,开口道:“隐行枫,山海城中不留贼兵一名。”
“诺!”隐行枫抱拳转身,自腰间抽出软剑斜斩,夜色中一队青衣快速驶向街口,四散开来。
微光袭来,已是清晨时分,只见无数道黑烟直串天际,山海城中灰烟弥漫,仍有鸟雀鸣音。
战台上陈劫天微闭双目,负手挺立,不知站了多久,周围台板自是清洗得干干净净,脚下却是满地疮痍血汇溪河,反射着映目红芒,一路延伸至破碎的城墙之上。
城中百姓扑灭大火后,不曾歇息片刻,邀上亲友背上篓筐、扫帚、铁铲等物什,开始清理街道,不一会儿便有一批军民赶往战台这边,不作多言,默默地清扫着。
待看见努兵尸首后,忍不住几口浓痰吐出,随便托叠一起,而青纹甲士所着之甲相对好认,百姓遇见则无不小心翼翼,抬往一旁安置草席之上,颤抖地抚平睁开的双目。
此刻青纹甲士相互搀扶,正默默的看着他们,而他们也时不时朝这边望来,显然是有着道不尽的话憋在胸口,千言万语只化作心头一句:“这就是我汉人军队!”“这就是我汉人百姓!”
“虽不知是否朝廷委派,但到底是我汉人军队。”中年将领望之叹服,缓了口气,率领军民行至台下,纳头便拜:“鄙人领麾下军士及城中百姓,前来拜见。”
陈劫天闻声缓缓睁开双目,点头言道:“都起来吧!”
底下众人听言撑起身来,这才敢抬头视之,兀一瞧见,饶是心头早有准备,霎时也被惊讶得无以复加,心道:“这少年的年纪,未免也太轻了些。”
陈劫天报以微笑,淡淡的道:“此番大败贼军,实赖城中军民与我同心协力,诸位之功亦是不小。”
“少将军此言,我等愧不敢当,愧不敢当。”众人连连摆手,面露惭愧之色,对此少年更是高看几分,打心眼里敬佩。
中年将领神色肃然,出队拜道:“眼下城中尚定,我等军士与百姓掺杂,虽老幼不齐,不想安坐舍内,望少将军支配,让我等尽分心力。”
“好,我等同心协力,共渡眼下之难。”陈劫天转头看向林封云,大声道:“林统领听令。”
“属下在!”
“生者安,逝者葬,清剿余下虏贼,越狱者杀,投敌者杀,作奸犯科者杀!”陈劫天从容不迫,缓缓道来。
“封云领令!少将军英明!”
林封云等将领在与军民商讨一番后,不多时,唤醒未伤甲士,在军民的引领下执刀入城,场间逐渐空旷,却见那名中年将领仍午在那儿,似乎欲言。
“不知将军贵姓,可是有话要说?”陈劫天微笑道。
“末...末将熊姓,上延下弼,确实有话要说。”熊延弼躬身回道。
“将军可是要问我军可是王师,是否携皇命而来?”陈劫天索性开门见山,直接言道。
熊延弼心头一惊,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少将军若非王师,则天下自无王师,此事事关重大,贼军日前想焚烧毒物,毒杀我全城百姓,还请少将军随末将一道前去。”
陈劫天饶有深意的看着他,待得听到毒杀全城后,双目徒然迸出寒光,再顾不得调侃其他,连忙问道:“果真有此事?”回想那时大火冲天,他与幻生已然步入城内,若是焚烧毒物,毒气侵城,自己固然能幸免与难,青纹军队与满城百姓呢,绝无一能生还,此刻听言,如何不惊。
数人在熊延弼的引领下来到彼处,陈劫天对着草物凝观许久,见其叶上绒毛内包裹着米粒大小果实,果实通体晶莹,流淌着黄色液体,有感熊延弼所言并非夸大,开口言道:“幸得熊将军窥测贼军阴谋在先,否则此物焚烧散毒,后果当真不敢设想。”
熊延弼眉头深皱,摇头苦笑道:“说来惭愧,末将恰巧遇上此事,得以破贼阴谋,实乃侥幸之极,虽知此乃至毒之物,殊不知是为何物。”
陈劫天呼了口浊气,神色漠然,渐入思绪之状,缓道:“此物的确毒性极强,焚烧后毒体破裂,形成毒气扩散开来,且能在空气中凝而不散,寻常人闻之,片刻内定然丧命,在下曾有幸自族内藏书中一观其容,不曾想今日得以一睹真貌。”
“据书中记载,极北荒原深处,有一沼泽,名曰“埋雾”,其间荒芜、沼气弥漫,乃日光不及之地,人畜擅入必死无疑,泽中有凸起黑岩,岩上便生此草,因毒性极强,叶端酷似剪刀,得名“封喉”。”
“封喉草”生长缓慢,受月华、剧毒之气同时滋养,结果实于叶,果熟化液,顺枝叶流淌于地,毒气散化而开,腐化数里之地,以至寸地无生,然则苦寒致命之地自是无人踏足,不曾想今现中原。”
“怪不得末将未闻此物,如此说来贼人已寻得此地,并有所法,将其采收。”熊延弼越听越惊,到得后来已是满脸凝重。
陈劫天点了点头,应道:“世间能者有如天上繁星,此“封喉草”能生能采,自是毋庸置疑,采摘者趁果实尚未成熟之际将其连石挖起,不破果,不伤草枝,无草液染体自然无事,然石浸果毒久坚,乃锻毒兵之物,非是一般利器所能破之。”
话落,陈劫天又摇了摇头,续道:“万物相生克,人之智慧无穷,而今中原能士,北上者亦不在少数,或有它法,非不可能之事。”当然,修真之人做起来也相对简单,只不过这话他并未道出。
“熊将军,尔等暂且在外稍后,此物便交由我来处理,你看如何?”陈劫天转头看向熊延弼,言道。
熊延弼听言,面色一喜,连忙拜道:“少将军言重,我等自是求之不得。”挥了挥手,往后退去。
待得众人离开后,陈劫天沉声开口:“幻生。”
腾幻生点头上前,体内真元滚淌,裸露的单臂缓缓伸出,腾的一下,一道白焰凭现掌心,四周泛白,温度却如往常一般,再看那些草物仿佛遇见天敌,繁茂草身渐缩成团,那剪刀般的两长更是垂头似萎。
哗!一道白焰划过,准确地落在一株草物上,致其瞬间缩小,化为一滴黑水在焰中翻滚,接着无数道白焰闪过,腾幻生不耐烦地拍了拍手,对着陈劫天道了声:“搞定。”。
“收!”腾幻生见陈劫天不搭理,大感无趣,大手一握白焰聚拢而来,凝炼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黑珠,伸手自腰间摸出瓷瓶,装了进去。
“熊将军,城中诸多事宜,自有封云等人处理,本人初来乍到,劳烦诸位与我一道如何?”陈劫天望着屋舍外的诸人,迈步走近。
“少将军话重,折煞我等,但凡有何差遣,自当鞍前马后,些许微末小事,岂能辞劳。”场中诸人本在低声窃语,见陈劫天走来慌忙扶拜,但禁不住好奇,撇了眼屋内,心头具惊,只见屋内空空,哪里还有绿色草物。
“此少年来历不凡。”众人相视一眼,收起心思,越发恭敬。
山海之战落下帷幕,在军民的恭引下,陈劫天等人行至威远楼前,不料随行众人却不敢相随而进,在外等候差遣,只叫熊延弼从中向导,也颇有随传随到之意,不多时又聚满来人。
陈劫天但见如此,只好先行言讲一番,好言了半天,才将一众泪眼朦胧的百姓相劝先回,只是心中估摸着,一会儿这威远楼前,便该会是鲜果瓜蔬,鸡蛋肉鱼遍布满地,就忍不住一拍额头。
果不其然,就在陈劫天等人上楼后,百姓快去复返,呼唤更多,群群争相涌来,说什么也要将手中心意留下,否则不走。
陈劫天望见人海如潮,心生感慨,吩咐隐行枫将青纹军队平时所服“聚气丹”分发替换,还好所备甚多,忙活了好一阵,直至容器见底,百姓这才逐渐散去。
蜿蜒山道间,一辆豪华马车驰骋驶过,车蓬内,汗王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几名佳丽捂着红肿俏脸伏跪在地,瑟瑟发抖。
密密麻麻的虏兵连绵不绝,一个个垂头丧脸,形同斗败的公鸡,摇晃着脑袋向辽东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