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郑实被小罗的电话叫醒了,通知他十点前到主楼的大堂等待常雍一起去看项目。
郑实看看手机上的时钟,已经是八点钟多了。他挣起身到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把放着项目资料的电脑包带上,来到酒店主楼的餐厅吃早餐。两碗热乎乎的小米粥下肚后,胃里舒服了许多,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他接上一大杯咖啡,坐在餐厅靠窗的一张桌子旁边喝咖啡边把项目资料拿出来快速地过了一遍,把几处记忆不清的问题反复默念了几遍。
差五分十点,他来到酒店大堂,在会谈区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等待着常雍的到来。直到接近十点半常雍才从酒店大堂的电梯口出现。他边走边和身边的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只对站在远处迎候的郑实微微点了点头,就径直向酒店的旋转门走去。郑实跟在两人身后几米远的距离出了酒店。
别克车已经在门外等候,司机还是昨天的那个小陈。因为小罗并没跟着,常雍示意让郑实坐在副驾驶的位子,自己和中年男人一起坐在驾驶席的后边。
车子启动后,常雍才向郑实介绍道:
“郑儿,这位是许总,是咱们公司土地拓展工作的总顾问。你们认识一下。”
郑实赶忙客气地向这位许总问声好,并从主副驾驶席靠背间的空隙将手伸过去与他握了握。
“立,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投资总监小郑,以后凡是常规招拍挂以外的业务就由他和你对接。”
“嘢,好精神的小伙儿!太好了,雍。星愿早就该指派个专人和我们对接。这样项目有啥问题处理起来就快了。总是找思旭,他事儿太多,忙不过来,可容易耽误事儿。”
中年男子叫许立,是常雍从中学到大学的同学。他只有大约一米七的个头,但看上去身体十分健壮、结实。他留着光头,脸上带着与生俱来似的笑容,让人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会联想起BJ城的某个知名相声演员。因为和常雍有着几十年的交情,所以彼此以名字称呼对方。
“郑儿,今后你要把百分之五十的精力放在Z市,百分之五十放在其它区域,听到没?一切工作听许总安排,一定要配合好。许总是Z市地产界的老人,自己也搞着项目,你要多向他学习。工作有什么进展,有什么问题,你要主动跟许总沟通、汇报,也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说着常雍让郑实记下了自己工作手机的号码。那是一个139开头的老号码,从前七位数看就知道是用了很多年的。作为一个有着一定社会地位和声望的人,手机号码是不可以经常换来换去的。
“郑儿,汇报咱谈不上,有事儿及时沟通。你也记我个电话号码,有事儿打电话。”许立说道。
郑实用手机给许立拨了遍电话,顺手把他的号码存下。
“许总,我五年前在咱们Z市工作了不到一年,之后一直没再回来过,已经人地两生了。今后工作上您多指导,多帮助。”
“哪里话,应该的,不说帮助不帮助的话。我是星愿公司拿地业务的总顾问,咱们在一起就是一个团队,必须互相配合、相互支持,保证把公司和董事长交代的工作做好才是最重要的。”许立的话显然也是向常雍表决心,郑实心领神会,不住点头称是。
常雍对两人的表态十分满意,笑着对许立说:
“立,以后公司拿地的业务你就多费心吧。郑儿还是很能干的。可能经验上、人脉上都缺乏,你多带带他。”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许立微笑着道。
车子驶出主城区的拥堵路段开始加速,很快拐上了嵩州大道。Z市又被称作嵩州,嵩州大道是贯穿城市南北的交通主干道,双向十道,十分宽阔。车子沿着大道一路向南,跨过三环路,许立让司机减慢速度。
“雍,看路边这一片,已经被华海谈下了,和区里把协议都签了。”徐立指着道路右侧已经被围挡围起的一大片土地。
许立带常雍来看这块地是为了介绍自己正在替星愿国际运作的四块地做个铺垫。他提到的华海是家央企,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知名房地产开发企业。作为体制的产物,国有企业以其运营效率低下、管理水平不高、市场敏感度差、成本控制不理想等特点著称。但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国有企业,特别是华海这样的大型央企,其资金实力让任何一个民营企业望尘莫及。他们的资金使用成本也几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这种情况下,它们可以把大量的资金用于土地的熟化投资。通过介入土地的一级整理而锁定优质土地,并以相对合理的价格最终取得她的开发权。当然,这样的运作不是没有风险的。实际上,这样的土地运作常常因为拆迁周期的不确定而使得原本计划好的项目开发周期大大拉长。然而在货币超发等因素造成的房地产价格持续上涨的大背景下,资金使用成本的增加与土地价格的上涨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所以,尽管民营房地产企业竭尽所能去提高管理水平、提高人力使用效率、提高产品市场竞争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把考核和罚款的机制从头发丝用到了脚趾缝,把人的潜力发挥到机器一样的水平,把产品的瑕疵尽可能去掉,它们终究无法将国有企业挤出市场。最终结果是大路朝天,大家各走一边。
“走,下去抽颗烟。喂,司机师傅,靠边停停。”司机听到老板的指示,赶忙把车驶进辅道,在路边停下。
三个人同时下了车,许立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一盒软中华抽出几颗递给常雍和郑实。郑实不吸烟,冲他笑笑摇摇手。许立也不多客气,和常雍点着香烟,深深地吸上几口。
常雍边吸烟边走到围挡的一个缺口处,透过这里向地块里张望。好大一片,足足有四五百亩的样子,并且已经基本拆迁完毕。注视了片刻,他回身向北望去,城市的南三环路就在不远处。过了三环再向北已然是繁华的都市感觉了。而仅仅相隔几百米的三环外还是城郊农村的气象。
“这地拿的多少钱?”常雍向许立问道。
“听说楼板在两千多,两千一二吧。”许立不太确定地说。
“这边有没有什么项目?价格怎么样?”
“这个还真不知道!三环以内项目比较多,大概在七八千块钱吧。”
“三环外的项目,在这里向东大约两公里有一个,紧贴着三环南路,地上总体量大约十六万方,一千八百多户,是一个叫锦泰的本地开发商开发的,09年12月拿的地,10年8月底开的盘。现在项目已经进入强销期,近三个月的销售均价在六千七到六千八百元每平,月均去化在四十五套左右。”郑实用手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一个楼盘,快速而清晰地补充道。
常雍嘉许地看了看郑实,反回围挡的缺口处。他望着静静的地块,心里快速地计算着:以星愿在Z市的影响力,拿下这样的土地,产品在七千二三起卖是不成问题的;而整个项目的销售均价则应该在八千到八千五之间,相对于两千一百元的地价,项目是有利润的,而且相当可观。郑实注意到常雍注视着土地的神情,充满着期许、渴望、热切和贪婪,十分复杂。
“这块地还有没有可能?”他问许立。
“不太好办了!”许立瘪瘪嘴,一脸遗憾地说:“人家和区里的合同都已经签了,据说前期投了几个亿,不好搞啦。”
常雍颇遗憾地舒了口气,皱着眉头又注视了良久。
“咱们的项目再往南两三公里就到了。位置虽然不如这儿,可价格便宜。”
“奥。多少钱一平?”
“区里算了个大账,大约一千六就差不多了。”
“走,去看看。”
三个人重新回到别克车上。许立关照小陈把车开慢些,以便他介绍道路两边的土地情况。车子一直驶到接近四环路的位置,许立才让停下。
这边的情况比起三环内外又是另一番景象,可以说完全没有了城市的感觉。除了远处村庄里鳞次栉比的民宅,沿道路两侧的多是些区里的企事业单位和极富乡村特色的二层、三层的门面房。
三个人下了车。许立指着马路对过的一个学校说:“那边就是运输学校,原来占地三百七十多亩。规划退道路以后,净地还有三百二十亩左右。现在学校还在用着,区里希望他们今年暑假能够全部搬走。”他退后两步让开视线,指着道路西侧更远一些的一个废弃的院子继续介绍道:“那个院子就是工程学院,军产,学校已经搬走。只要手续办好,可以马上出让。净用地大概有二百亩。”
“区里是啥想法?”常雍问道。
“这一片都在HQ区规划的红旗新城的中心位置,应该是中心偏北,因为主要涉及的是单位的地,拆迁起来比较快,区里想把这一片作为整个大片区的启动区。”
“奥。是不是?”
“生态宜居区。”许立继续介绍:“HQ区搞了个大规划,这一片是未来的生态居住区,往东是那个啥......对,叫现代物流园区,还有个中心商贸区,在北边一点儿,呐,可能就在那个位置吧。”他便说边指着远处。
郑实没等他说完就把准备好的项目区位图取了出来,在常雍面前展开。许立用手指在图上一边查找着项目地块的具体位置,一边接着介绍:
“喏,这儿是铁路职业技术学院,这儿是工程学院,这儿就是朱家洼和南岗,两个村挨着,一共两千三百亩。区里已经做了个安置计划,安置用地预计在六七百亩,整个项目安置完毕,可以腾出净地在一千一百到一千二百亩吧。”
“地价多少?”常雍问。
“按照新城管委会初步摸底统计后粗算的结果,可能楼板得到一千六左右吧。”
“能包的住?”常雍对许立的回答有质疑。
“区里为了加快新区建设,承诺除了市财政规定的提留,土地款区里一分不留。”许立补充道。
“那得好好算算。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常雍对许立的回答还是不能满意。
“从新城管委会提供的数据看,两个村的户籍人口是五千零二十四人。按每人补偿住宅一百二十平米、商业方四十平米的标准,安置房保、障房建设成本大约需要二十四个亿。再加上拆迁过渡费、相关奖励和其它补偿,以及片区内配建学校、道路等基础设施的建设费用,土地熟化的大数应该在三十三个亿左右。”
郑实用具体的数据对土地整理的成本进行分析。
“每个人补偿一百二十平米住宅,还要补偿四十平米商业?”常雍对拆迁补偿的比例感到吃惊。
“这个郑儿没说错。现在就是这个政策,不然根本拆不动。HQ区这边因为城中村比较多,平房多,土地的容积率还能控制的低一些。市中心的位置,你没见房子盖的都和栽葱似的?住宅地挂出来容积率都是五、六甚至七以上,就是因为拆迁补偿比例太高,政府也没有办法。”许立补充道。
“如果象许总介绍的这样,最终能够整理出一千二百亩净地,每亩的熟化费用应该在两百七十万左右。如果按平均容积率三点零计算,楼板价应该在一千三到一千四之间。这是没有考虑市级以上提留的。如果再考虑增加百分之二十的市级以上土地收益提留,土地的出让底价应该在一千六到一千七之间。董事长,这是根据区里提供的数据和现有拆迁政策计算的一个大约数。”
常雍和许立对郑实快速列举的数据和给出的计算结果难以做出反应,只能频频点头。但凭直觉和经验,他们知道郑实的计算是基本准确的。
“真是拳怕少壮啊!年轻人脑子就是好,记得清楚,算得明白。我这脑子啊,现在是有个啥事儿转眼就忘,不中啦!”许立边夸奖郑实边自嘲地说。
常雍觉得郑实的表现颇给自己挣了面子,不免有些得意笑着对许立说道:“光有好脑子可不中,以后他在业务上还需要许总你多指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