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一切都表明了面前这位招聘总监在公司中的地位。而这种地位不是以职位做为单一衡量标准的。这个人将决定这次BJ之行的成败，郑实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心里略过一丝紧张。
“请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林桦开始了面试的流程。
郑实用大约三四分钟时间简洁地介绍了自己的工作经历，适当强调了在星愿国际工作时的主要情况。
“我注意到你在我们公司有过工作经历，不过时间并不长，当时为什么选择离开呢？”听完郑实的自我介绍，林桦开始提问了。
“哦，当时主要是考虑了家人的意见。那时候工作是在Z市，对家庭照顾的确实少了一些。”
“那你离开星愿之后并没回Q市，对吧？去了森鹰重工，而且代表这家公司到非洲和美国各工作了一年。那不是离家更远了么，呵呵？”林桦用调侃式的微笑，挑剔着郑实答案的漏洞。
“是更远了。不过，那应该算是人生的一个巧合吧。那个时候我面临MBA毕业，也面临着很多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对其它选择的放弃，也都意味着一种巧合。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发生了就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看来你对这段工作经历还是很留恋的，那什么原因让您离开了这家公司呢？”
“也算是机缘巧合吧。我在美国工作的时候接触到一个项目。我觉得很适合个人投资，并且那时我个人也有很强烈的投资冲动，所以就辞去森鹰的工作，回Q市投资创业了。”
“我看到你简历里面对这段经历写的不多。”
“是的，提到的确实不多。因为那是一次不成功的投资。”
“方便说说失败的原因吗？”
“这个项目简单点儿说就是利用废旧的集装箱加工房子。因为我从大学毕业之后干了很多年的装修工程。把废旧集装箱改造成房子，用作临时建筑或者住宅，主要的工作是集装箱改造后的装修，很适合我。所以我在国外见到这样的房子之后，就决定回国来试试。”
“用集装箱造房子，很难想象啊。不过，空间那么小，造成房子能干什么用呢？”
“大概您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么说吧。一个四十英尺标准货柜的尺寸有十二米长、大约两米四宽，高度有两米七的样子。我是说内部的净高。就单个集装箱来说，这样的尺寸做成矿山、建筑工地的工人宿舍、临时办公室等等，都是不错的。它非常坚固，而且施工非常简单、方便。房子是在生产车间里按图纸加工好的，运到安装地点，用吊车吊到提前平整好的地基上，接上水电就可以使用了。当然，这只是最初级的产品。我们还设计用集装箱去建造别墅、临时公共设施等等。”
“别墅？别墅一般情况都要几百平吧？”
“是的。我们可以把集装箱的一侧或者两侧刨开，就是把铁皮去掉，只保留它的骨架。这样就可以把几个集装箱按照设计排列在一起，房子的空间就变大。而且它的顶部也可以刨开，也就是说它的高度其实可以不受集装箱原有尺寸的约束。作为别墅，我们一般会单独设计一个漂亮的屋顶，即增加外观的美感又起到隔热和保温的作用。关于集装箱，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哦，不，不。很有意思。以前确实没有见过，挺新奇。不过，后来为什么不做了呢？”
“我刚才说过，这种房子其实应该属于一种工业产品。它主要是在车间里进行生产。现场安装相对比较简单。所以，我租了土地，投资建了一个工厂。问题出在这儿。因为土地使用问题，导致了投资失败。事情挺复杂。”
“哦，大致明白一些了。在那之后，我看到你是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副总经理，对吧？请简单说说您在这家公司的工作情况吧。”
“公司在Q市，不大。老板是我的一位朋友。我们认识有大概十五六年吧，以前大家都做装修工程。2002年我出国留学，他在Q市一直做，后来把挣到的钱投资做房地产。我投资失败，他听说以后，邀请我加入他的公司，帮他一起做。”
“公司有多少员工？”
“地产这边有五十多人，装饰公司有一百多人。”
“那也不算小啊。你主要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作为老板的副手，地产开发和装饰工程两方面的业务我都参与管理。公司小，职能的划分上不是十分清晰。”
“那这个地产公司做过什么项目没有？”
“在我加入公司的时候有一个小型的住宅项目已经接近尾盘了，不大，地上地下一共七万多方，应该说运作的比较成功。我加入以后，主要精力放在一个新项目的前期运作上，就是土地的运作。我们参与土地的一级整理，再把熟化好的土地推上市，再摘回来，然后再组织开发。”
“哦。那么你们最终取得了土地没有？”
“是的，我们拿到了土地。但是中间出现了意外，造成了拿地成本的大幅增加。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这位朋友过于乐观地估计了项目的盈利前景和公司的融资能力，最后导致了公司资金链的断裂。”
“你是说这家公司因为投资的问题倒闭了？”
“没有倒闭，但是经营已经非常困难了。有两个多亿的土地款缺口，到现在已经违约半年多了，仍然无法解决。这意味着需要另外支付比例很高的滞纳金。”
“看来你是在这家公司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它，可以这样理解吧？”
“您可能觉得在企业最困难的时候，作为朋友不该选择离开，至少暂时不该离开。对此我这么理解。不论作为公司的高级员工还是作为公司老板的朋友，我有义务在投资发生之前帮助公司评估好风险，制定风险防范的方案，把风险控制在一个基本可控的程度。这是我的职责。但是，我的这位朋友过于自信，或者说难听一些就是过于贪婪。他总是希望把资金的杠杆尽可能地放大。事实上他把杠杆放大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投资就演变成了赌博和铤而走险。这样，问题一旦发生，没有人谁能够帮的了他。虽然他做了各种努力，希望融到钱，但没有人愿意提供！我也尝试努力地帮他，不过很遗憾，事实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要知道，看着朋友本来蒸蒸日上的事业突然间倒掉并不比看着自己的生意倒掉更好受。”
林桦对郑实的陈述似乎颇有感触，轻轻地叹息了一下。谈话陷入短暂的静止。上了年纪的人对生活有了丰富的阅历，所以对世态的变迁有了更深的理解、感悟和思考。面前这个应聘者的语言表达能力无疑是一流的。谈话之间，她的目光在简历和应聘者之间来回转换着。每一次注视他，都会有一双自信、镇定的眼睛与她呼应，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那么为什么希望再次回到星愿？”
“哦，虽然五年以前我离开了公司，但是对它还是怀有挺深的感情。可能您会觉得我在公司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我来说，那段时光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记忆。可以说那是我职业生涯中最为繁忙也最有朝气的一段经历。我一直都非常怀念。我希望能有机会再次回到那种状态。”
“哦，明白。”林桦对郑实的回答报以微笑。“那么，能了解下你在森鹰时的收入是多少吧？”
“工资、奖金和国外工作补贴等等加在一起，每年有三十五到四十万吧。在国外的时间长，补贴就多一些。”
“是税前吗？”
“是的。”
“待遇很不错啊！不过还是自己想当老板，呵呵。”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不去追求，老了一定会后悔。发生过就是最好的结局。”
“在地产公司呢？”
“小公司，薪酬比较低，年薪只有二十四万。不过，新项目启动前约定了股权激励的方案，理论上收益是很可观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可惜没能实现，对吧？感到遗憾吗？”
“有一些。”
“你这次应聘的是集团行政总监的岗位，对吧？”
“是的。五年以前我就分管集团的行政，不过那时候在Z市工作。”
“其它岗位有没有考虑？”
“公司的招聘广告上有三十多个职位，不过只有这个比较合适。”
“是啊。其它的岗位确实不太合适。不过，你在国外留过学也工作过，英语一定不错，对吗？”
“最佳状态的时候应付国外的工作和生活都没有问题，不过离专职翻译的水平还差很远。最近三年英语用的很少了，有些生疏，用的话需要些时间恢复恢复。”
林桦轻轻点了点头再次沉默。她注视着手中的简历，眉头微微皱起。短短的三十分钟谈话，她对郑实的表现非常满意。但现在她不得不以实相告，他应聘的这个行政总监职位其实只是为了宣传企业实力而添加的虚位。
“郑先生，很感谢你来应聘。总体感觉你很优秀。你是咱们星愿的老人了，也管过人力资源工作。我呢，就实话实说。这个行政总监的职位咱们暂时还不急需。”林桦对郑实抱以歉意的眼神，接着说道：
“不过，简历我们留下，会和你保持联系。一有机会我会先通知你。你看这样好吗？”
虽然有预料过这种可能性，但失望的情绪还是一下子涌上了郑实的心头，他马上用一个微笑把它掩饰过去。
“这我理解，林总。很感谢您的接见。”
郑实站起身，心情沉甸甸地离开了小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