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不大一会儿来到立交桥下的一个叫做绿岛的咖啡西餐厅。双方一共五个人，在二楼挑了间大单间坐下。王超张罗着向餐厅的服务员点了一壶红茶、一份水果和一盘干果拼盘。
“卓总，听我们井总说，您可是蓝天的老前辈，有功之臣。”
谈正事前，一般会有一个寒暄的环节，王超开了个头。他所说的井总是蓝天集团Q市公司的总经理，据说也刚刚从南方调任Q市不久。新官上任，他的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向了土地市场。
根据郑实的多方了解，这次蓝天集团拦路抢劫的行动，井是始作俑者。而背后的总导演郑实推断很可能是西区集团的董事长黄得胜，当然也可能是黄背后的某位权力更大的人。在这场由众多复杂因素交织在一起的暗战中，站在明处的竞买双方都必然有幕后的支持者。而幕后操纵者之间的博弈比晾在明处的要复杂和微妙的多。
“我在东北区域做总经理的时候，井总好像在苏州公司做工程总监还是副总监的。不过几年功夫，他已经升任城市公司的总经理了。他在蓝天可算上年轻有为的代表了。”
卓哲伟不无得意地说道。细心的人都可以体会到他话里包含着的两层意思，一是论资历井只能算是小字辈，二井的确很优秀，只如过去的他自己一样。
“卓总，我先给您介绍下我的两位同事。这位是投资经理高磊，那位是我们城市公司财务部的焦会计。”
财务部的会计？怎么会带一名财务人员来谈土地的事儿？郑实的心里又泛起疑虑。他仔细端详下这个焦会计，感到似乎在哪儿见过，有些眼熟。这是出什么戏？郑实不由得往最坏的情况考虑，下意识地看了看放在身后沙发上的公文包和身体侧后方几步开外的房门。那是扇木框镶毛玻璃的门，应该并不结实。郑实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个体育健将，也是那种爱打群架、爱惹事儿的能手，在自己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如何突围撤退，他蛮有经验。
王超和高磊分别拿出名片递给郑实和卓哲伟。焦会计则抱歉地说他们财务人员没有名片。郑实从公文包里取出名片夹，和他们做了交换。卓哲伟则说自己出来匆忙忘了带名片。郑实知道卓哲伟一定是觉得王超他们职级太低，没有必要交换名片。
卓习惯于在自己的下属或社会地位明显不及自己的人面前显露一下自己尊崇感，以提醒他人注意阶级差异。他来到后的第三个月，整个Q市公司就只剩下郑实一个人还敢于在他面前表现出不卑不亢的神态了。这点让卓哲伟感到很不爽。
两个餐厅服务员把茶和干鲜果品端了上来。卓哲伟示意她们把东西放好，不必再在房间里服务。等服务员离开，王超边给大家倒茶边直入正题：
“卓总，贵公司的要求我们集团昨天研究到很晚，基本同意。但是就一些细节，我们集团财务老大路总想再明确一下。”
“有什么问题就提出来，尽可能协商解决它。不过有些问题确实没法商量。”卓哲伟淡淡地道。
“您别误会。三千万，我们集团已经同意了。这个请领导放心。不过钱怎么支付，怎么让它尽可能合理地付出去，集团路总有一些建议希望你们能够配合一下。”
话说到这儿，郑实已经明白事情的十之八九了。看来公司已经决定退出下午的血拼了。这是郑实预料中的可能性之一，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理智告诉他老板的这个选择应该算得上最优的，但它将使郑实一年多来的所有努力化为乌有。三千万的要价对接近三十二亿的标的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毕竟，只要郑实举牌两次，蓝天集团就要付出比这还大的代价。可是，用三千万就换走了这样一个能提供百亿销售的大项目，也太便宜蓝天集团了！郑实心里恨恨地想。
虽然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不这么选择，星愿国际可能面对的是财、地两空的局面，更不划算。他还是难以抹去内心的遗憾和不忿。归根结底，星愿国际的实力比起蓝天集团差的太远太远，根本不具备拼一下的资格。一个接近千亿销售规模的巨型航母和一个几十亿销售规模的小舢板撞在一起，结局是不用多想的。蓝天集团的一根手指比星愿国际的腰还要粗不少啊！
“卓总，路总的意见双方还是要签一份合同，合同怎么签，发票怎么开，都以贵公司认为最方便的形式，我们会全力配合。坦白说，蓝天毕竟是国企，有严格的财务制度，还有严格的审计。这些卓总您都应该清楚。三千万不是一个小数，怎么下账，集团处理起来也很头疼。”王超用极尽坦诚地语气和面部表情相互配合，希望说服谈判对手。
“这个不可能。”卓哲伟利索地拒绝道：“关于合同和发票的问题，我和老陆已经说好了的。不会有合同，我们也不会以任何形式给蓝天开发票。”
“卓总，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处理。路总和井总都没有给我这样的指示......要不这样，您用我的电话跟路总直接沟通一下好吧？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城市公司是做不了主的。只要集团有明确意见，我们坚决执行就行了。”王超一脸为难地说道。
卓哲伟点点头，认可了王超的提议。王超赶忙抓起手机，拨通了路总的电话，在讲明了双方的分歧点后把电话交给卓哲伟。
“路总，侬好！阿拉卓哲伟。我对侬讲......”卓哲伟接过电话后站起身想走出房间，但随即又觉得在外边可能更不方便，便在接近房间内侧的墙根处的一个狭小空间来回踱着步，有意用口音及其浓重的SH话与对方交谈起来。
一两分钟后，他的声调由开始的低沉渐渐变得高昂起来，直至有些像是在与对方吵架。郑实只能断断续续地从字里行间判断出对话的大致内容。大概意思是今天王超关于签约和开具发票的说法与卓、路二人之前达成的口头协议并不一致。卓在谈话中对对方的反悔表示出强烈不满。对于下午的事情，双方达成了事后通过经第三方补办个合同和开具发票的思路。
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更是模糊不清，但郑实能感受到对方在努力地劝说着卓。卓哲伟的音调在一阵高高低低的变化之后渐渐降为正常水平。
“好！好！合同的事我们过后再商量......可以，这样可以。”
电话持续了至少十七八分钟，卓哲伟与对方达成了新的一致，脸上泛起喜色：
“好！侬再跟他们讲讲好不啦。嗯，嗯，那好！”
说着他走回桌边的沙发，把手机交还给王超。王超一边恭谨地接听电话一边点头称是。挂上电话时，他已经是一脸轻松的笑容。他调侃似地对郑实说：“郑总，看来您下午不用去交易大厅了。”
除了微微挑起的嘴角，郑实脸上的其它部位没有一处配合他挤出的笑意。而他此刻的心情远比这个笑难看的多。举手之间就能花掉一千万人民币的壮举看来需要再等机会了，他心里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