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两分钟九点，郑实终于听到了卓哲伟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他在进入公司大门后，嗓子里响亮地干咳了两声，像是狮子大王在向山里所有的小动物宣布他的到来。郑实和他是前天下午在SH分的手，在劝退工作以失败告终后，他按计划从SH直接去了集团位于BJ的总部，参加专题会议。郑实则赶回Q市与西区开发集团的董事长见面。
看来卓哲伟是昨天晚上赶回来的，不然今天不可能这么早出现在办公室。
郑实听到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知道卓哲伟进了他的办公室就起身准备去找他。在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郑实改变了主意。干嘛主动去找他？我才是这场竞买的举牌人，公司法定代表人常壅的授权委托书上指定的代理人是我，他这样想。这是九天前集团公司在竞买报名时确定了的，算是老板给予郑实的一种荣誉。
可现在，郑实却连竞买前召开的专题会都没被叫去参加，这让他感到异常郁闷和愤怒。为什么要着急着去找他问三问四呢？无非就是举到多少钱就放弃这么一件事儿罢了，就是下午到了现场再知道也不晚，他这样想。再说，谁知道到时候老板会不会通过电话直接指挥？这种情况在土地竞买中可是常有的事儿，更别说今天下午的血拼是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交易。
在一种极其不爽的心理暗示下，郑实重又坐回办公桌后老板椅，继续品那壶刚泡的乌龙茶。
办公室墙壁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很差，郑实能隐隐约约听到卓哲伟在走廊对过的办公室里打电话的声音。他人高马大，肺活量很足，一口叽哩哇啦的SH话比阿拉伯语还难搞懂，但传的很远。过了一会儿走廊里安静了下来，郑实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倾听着走廊的动静。
果然，大约十分钟后，走廊上传来卓哲伟的脚步声，并在郑实的办公室门口停下。卓哲伟没有敲门就一把推开了郑实办公室的门。对他的这个习惯，几个月来郑实已经由愤愤变成了无奈。看来，他作为这个城市公司的老大，真的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卓哲伟站在门口，一脸的严肃，低声对郑实说道：“走，咱们一起到市政府去一趟。”
郑实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淡淡地回答说：“好。”然后把杯子中的一口茶一饮而尽，拿起桌上的公文包就走。参加竞买所需的材料都已在包中放好了。一切准备停当，只等血拼的时刻到来。
郑实跟卓哲伟下了楼，那辆配给总经理的奥迪A6已经停在楼门外。这车是上任总经理于总在任时置办的，才买了不到半年，算是新车。于总在任时，这辆车还是能经常被用于应付紧急公务的。由于车辆改革以后，每个城市公司按制度只能保留两辆车，所以日常公务的车辆使用确实有些捉襟见肘。因为普通财务人员是不享有车辆补贴的，所以财务部每天的存取款都需要公司派车。而行政、人力部门的情况也类似，迎来送往，外出购物，经理级以下员工没有车辆补贴，也少不了要用公车。所以，在那辆商务车不在的情况下，会经常借用名义上配给公司总经理的这部奥迪车。
卓哲伟到任以后的头几把火就烧到了车辆使用问题。他明确指示，除了自己使用和经他同意用于接送集团领导，其它情况下任何人不得使用他的专车，提都不要提。对此，很多老员工背后很有意见，可是没有办法，人家是老大，这个地盘人家说了算。
郑实跟着卓哲伟上了车，坐在司机后面的座位。卓一脸的严肃，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司机小王毕恭毕敬地问道：“卓总，咱们去哪儿？”
卓哲伟冷冷地回道：“市政府，到南门。”
车子驶出院子，沿城市主路一直向南开去，在城市的二环高架桥下面左转向东上了高架路。卓哲伟没有再说话，闭着双眼做养神状。因为有司机在车上，郑实也不便提及下午竞买的事情。除了工作，郑实也没有什么话题愿意主动和他闲聊，所以，车里静静的，只听到“紗纱”的风噪声。
过了良久，卓哲伟睁开眼，向郑实问道：“前天晚上见到黄主任了？”
“见到了。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郑实回答。
“他怎么说？”
“他对没能说服蓝天集团退出表示遗憾，希望我们把劝退的整个过程向闫市长汇报一下。”
“哦。你跟市长汇报了？”
“没有。已经没有意义了吧？”郑实反问道：“等事情结束了，他应该自己会找机会跟市长解释一下的。”
卓哲伟再次陷入沉默。其实前天晚上与黄主任见面的情况郑实在昨天上午用短信向老板常雍做过详细汇报的，同时也把主要内容转发给了新到任不久的总裁汪新启和卓哲伟。事情的大概他现在应该是明白的。
他所说的黄主任叫黄得胜，是Q市西区开发集团的董事长。因为，西区开发集团还挂着一个Q市西区管理中心的牌子，而管理中心的第一把交椅中心主任是正局级，也由黄得胜兼着，所以通常人们习惯于称黄得胜为黄主任而不是黄董或黄总。
从这个细节，不难体会到中国官本位思想和传统的深刻烙印。主任代表的是政府、是不容挑战的公权力，董和总是商业行为的产物，只代表市场和民间。闫市长全名叫闫乐玉是Q市的党委副书记兼市长，也是一直以来在这个项目上帮助星愿国际最多的市领导。
过了良久，卓哲伟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今天的事集团已经做了决定。你听我安排，不要多问。”
他的话让郑实心里猛然间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郑实没有接话，只侧头看了看卓哲伟毫无表情的脸。
上午十点，交通的早高峰已经过去，车子很快驶入了城市的东部新区，来到市政府南门。卓哲伟叫小王把车停在大门西侧的路边，自己说要下车抽支烟，过过烟瘾。那一刻，郑实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神色中透着的一丝不安。郑实不抽烟，所以没有随卓下车。透过车窗郑实看到卓边吸烟边走到与车有一定距离的位置拨打电话。
管他玩儿什么花样！郑实暗想，举牌人是我，这是板上钉钉、改变不了的。他眯上眼让自己还没完全从宿醉里恢复的身体再休息一会儿。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后，郑实从车的后视镜中看到一辆白色的丰田越野车从车后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两男一女下了车，朝这边走来。郑实看到卓哲伟向自己招手示意，便下了车。
三个人的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略显老成些的小个男子像是其中的领导。他带着一脸笑容向卓哲伟打招呼：
“是卓总吧？”
卓哲伟脸上没有反应，只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卓总，您好！蓝天，王超，叫我小王。”这个王超热情地主动与卓哲伟握手。
“这是我们郑总。”卓哲伟敷衍式的与他握了握手，指着郑实介绍道。
“您好！郑总。圈儿内不少朋友提起您，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见面。”
说着他把双手伸过来与郑实握了握手。是蓝天集团的人，而且看来职位并不高，现在约着见面，要搞什么呢？郑实一边冲王超客套式地笑笑，也回道声“好”，一边在大脑中快速的思索着问题的答案。
“卓总，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谈？”王超提议。
“可以。”卓哲伟点点头。
“那，您的车就跟在我们的车后边吧。我们带路”
双方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卓哲伟让小王跟在白色丰田车后。郑实的大脑里瞬间闪出一连串问题，看样子他们在今天见面前已经约定好了什么事，那会是什么呢？蓝天集团想反向劝退星愿？那条件会是什么？还是双方在昨天临时达成了某种合作意向，需要今天确定？可是时间上来得及吗？卓哲伟会不会私下卖了星愿？虽然才刚来，他最近就对公司的很多方面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并且他曾为蓝天集团工作过十几年，他一定和那里的很多人保持着联系。他准备怎样出卖星愿的利益？郑实的大脑以光的速度盘算着，但一时找不到确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