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此时恰是四月天，午时。
太阳比平常都烈，炙热的地面升腾着虚晃的白烟，像是切割开了这片空间，很不真实。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那死老头子。”
“哪天我一把火，烧了那死人牌子，让他知道我现在是他唯一的孩子。”
“死老东西，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一个十六岁左右少年，气急败坏大肆骂道。
流光锦缎，腰间一碧玉，他是地头蛇洪家三老爷的私生子，名为洪瑞。突如其来的安逸，激发了他所有的惰性，修为低下，常混迹街头找存在感。
“洪三小少爷，息怒息怒！”旁边一个说话有点漏风的黝黑少年谄媚道。
“小少爷？我是小少爷？我现在是大少爷。”洪瑞一边敲着黝黑少年脑袋，一边骂道。
“洪三大少爷，大少爷轻点！”黝黑少年半捂着脑袋求饶道。
“让开...都让开...”
这时，嘹亮趋马驾车声远远传来。
一辆马车横冲直撞，闯进了闹市，加剧了杂乱的程度。那辆马车不平常，双黑骏马拉着油亮车厢，车厢之后印着一个金光闪闪的‘茹’字样，它所属势力为商行茹家，鸳城三大势力之一。
行人仓皇避开，一时青菜绿叶满天飞。
洪瑞看着疾驰冲向自己的马车，眯着眼看向了一旁的黝黑少年，没有退避的打算。
“小黑，闻闻这茹家马车上装的是什么？”
“呃...是...天凌草，十株！”黝黑少年撅了撅鼻子说道。
“有点意思，有事搞了，老头子这回我要你刮目相看。”
在洪瑞得意笑道之间，马车已经近了。
“驭...”
声音拖着很长，两黑马高抬起前腿，停了下来，没有触碰到洪瑞一丝一毫。倒是扬起一股热风，吹起了他腰间碧玉，明晃晃的绿光映入驾马车夫的眼里。
“下来，给老子滚下来。”嬉笑早收，洪瑞怒目圆睁，对着茹家车夫喊道。
这车夫皮肤白皙，手上光滑无茧，不是一般的车夫。
“洪三少爷冲撞之处，多多担待，我这还有事呢！”车夫就坐在马车之上对着洪瑞拱手致歉。
“担待没有问题，只是我下人似乎受惊吓了。”洪瑞手指一动，并朝黝黑少年使了一个眼色。
很有默契，黝黑少年瞬间倒在地上，翻着白眼，一动不动。这两人就这么演了戏，就在这青天白日之下。
一个面上儒雅少年自听到天凌草便停下回家的脚步，恰好将这滑稽可笑的一幕收在眼里。
“洪三少爷，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刚才这小伙子还生龙活虎一般，怎么说倒就倒了？”茹家车夫一脸猪肝色。
“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了？我就这么不堪？”洪瑞佯怒道。
“洪三少爷，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要做什么？”茹家车夫一下子想明看清了，他的对象是洪瑞，臭名远扬。
“很好，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打算怎么赔偿？”洪瑞脸上出现一抹奇怪笑容。
“洪三少爷，你就说清楚吧，何必再如此拐弯抹角？”
“如你所愿，就你车上的天凌草吧？”
洪瑞此番话一出口，人群中的游悟内心一惊，只觉得全身凉飕飕一片，茹家车夫也是紧张得拉紧了缰绳，两匹黑马鼻间喷出白气。
“瞧你这点出息，赔偿那就不用，我们做笔买卖。”洪瑞轻笑。
“买卖？”莫说茹家车夫，在场无人会信一个玩世不恭的少爷会做正经事。
“你们天凌草，是两枚青焰币一株吧？我们洪家全要了。”
焰币是这片世界的统一度量衡，它是货币的同时还具有货物的使用价值，它能够修炼用，提供灵力。一枚青焰币等于一千白焰币，又相当于一个普通农户一个月的生活花费。
“是么？”车厢帘子一动，几缕秀发飘舞，一个容貌精致少女出现。此少女为茹家年轻一代第二人，洪瑞根本没有与之叫嚣的资本。
“既然洪三小少爷茹此阔绰豪爽，茹家商行怎敢怠慢。”少女妩媚轻笑。
“识时务，不愧为茹家二小姐。”
“等等，我是洪家三大少爷。”洪瑞想到了什么似的，微有尴尬接着说道。
“行，行，行，都依你！”少女不过十六岁左右，一行一言却尽是万种风情。
“不过呢，还请先拿出二十枚青焰来。”
二十青焰币是不小的数量，近乎普通农户两年的收入，没有人会随身携带，即便是洪瑞。
“这，到时送到茹家府上，你看成不？”洪瑞面露几分窘迫。
“我看这笔买卖不成了，茹家有茹家的规矩，恕不赊账。”
少女摇了摇头，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继续道：“现在无事了，还请洪三少爷让道。”这像是六月的天，前一秒还轻声笑语，后一秒鬼知道是什么，说变就变。
“都滚开，看什么看？”洪瑞朝身后围观群众大声吼去，试图掩盖尴尬。
一时杂乱脚步声响起，人影憧动。人群纷纷往后退让，不愿惹得一身骚，不过人群中的游悟反而迈开了脚步，挺着胸脯，往前走去。
两步，三步...
掠过了洪瑞，绕过了躺在地上的黝黑少年，走近了马车。
他站在了少女面前，不亢不卑。
那一刻，他万众瞩目。
他是游悟，他没有疯，他很理智，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可遇不可求的天凌草，一旦开售绝对抢购一空，绝对轮不到他购买。为了父亲加之天赐良机，再怎么说他也该尝试下，尽管这么唐突不太好，但这是现在最好，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你好，能否暂留一株天凌草，我很需要。”游悟文质彬彬认真道。
“没有人会这么做生意！”少女不经意瞥了眼游悟。
“我知道，但请你再考虑考虑。”没有一点卑躬屈膝的意图，清澈的眼里没有任何杂质，简单的诉说着一切。
少女瞥了眼还躺在地上的小黑，突然嘴角轻扯，笑道：“或许可以，明日青药堂自取，价格不变。只是，你得把他给我弄走。”
既然是商人，那么每一步就都是在敲如意算盘。没有任何值得意外的地方，她不过在做一笔称心如意的买卖，她将祸水交易给了游悟，不想再和洪瑞纠缠。
这游悟自然明白，但是他没有选择，他面对的是一个商人，没有利益何来的买卖。
游悟看了一眼，还翻着死鱼眼的黝黑少年，答应了。
他走上一步，蹲了下来，凑到黝黑少年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顿时黝黑少年白眼一收，一咕噜就这么站了起来，两眼鼓圆，瞪着游悟。
恰好黝黑少年身子一移，让开了一条道，黑马嘶鸣，一骑绝尘。
“小哥，我们还剩一笔买卖。”车厢上远远飘出妖娆声音。
游悟满眼复杂看向马车尾，没有搭理站在面前的少年。
“游悟，你究竟想做什么？”指名道姓的质问，黝黑少年愤懑不平。
“没事。”游悟并不打算理会他的恼意。
洪瑞倒是双手抱臂，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猫腻，打算看出戏来疏导下抑郁的心。
“真是受不了你这副模样。”
游悟不可置否看了他一眼，转身抬脚欲走。
“一千白焰币，小黑这事要好好办。”
“咯噔”黝黑少年，心里为之一动，现在不仅能出口气教训游悟一顿，还能得到大量焰币，此着实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刚迈开一步的游悟素灰衣襟陡然间无风而飘，顿时感到一股沉重之力，第二步已经迈不开了。转身，原来是黝黑少年一手扯住了游悟衣服。
“放手！”游悟字正腔圆吐出两个字。
“今天不准走，说清楚了，道完歉了，我满意了再走。”黝黑少年抬起了骄傲的眼眸。
“无理取闹。”一如既往，不咸不淡。
说完，他头也不回，就这么猛然用劲，强行走上几步，把黝黑少年搞得有些狼狈。
“你有几斤几两我难道还不知道？故作嚣张，你是成心找死？”黝黑少年顿时气急，甩开了手，驱拳对着游悟胸口冲来。
不自觉间游悟眉间已挤成两道浅浅的沟壑，待神色一凛，眉川散去之际，已是眼前一黑，一个圆咕噜的小黑人冲上前来。
太阳高照，金日耀眼。
黝黑少年停在了游悟面前，脚尖磨地，身子前倾却不能往前半步，是游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轻而易举将他的攻势扼杀。
“这是怎么回事，我真是见了鬼！”他鼓着腮，咧着嘴，骂声不断，心里又惊又怒，又慌又乱。他打死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毕竟游悟灵力为零，他是二重灵力，再怎么说力量也更大些。
“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哗然声突然响起，有人认出了无心焱的游悟，顿时唏嘘声不断。
游悟依然面无表情，在他看来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反倒是小黑面上更难堪了，输给这种下等货色，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是上等人，上等人啊。他不敢再多想，他怕自己会精神崩溃，瞬间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再次对着游悟打去。
奈何，游悟反应更快。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起，黝黑的脸颊之上隐约有个红色的巴掌印。
“你...”黝黑少年有些被打懵，话都说不出口，拳头还停在半空，只是已经没有什么力道了。
“自甘堕落！”游悟冷冷道完，顺势收回了双手。
被游悟这么一说，‘唰唰唰’黝黑的脸一下子更红了，他双手低垂，脑袋耷拉，失意至极。
三个月前才觉醒的心焱，他现在的层次还停留在凡尘淬体第二重，毫无进展，只为追逐所谓的浮华，甘沦为跑腿狗。
二重境的灵力稀薄无比，是没有用武之地，对于武斗的帮助几乎为零，三重境便是武者，那才是飞跃。至于胜负最基本的差别是在于游悟掌握了一套八品武学的皮毛，而小黑什么都不会。
“还可以，这戏我还算满意。”腰间碧玉闪耀，洪瑞走上前来，拍手笑道。
黝黑少年算什么？对于洪瑞来说，只要他看得高兴，下人就算被打死，他都会拍手叫绝。
“年轻人，现在你有资格进入洪家。”洪瑞俾睨着游悟，厚颜无耻继续道。
面对突如其来的橄榄枝，围观众人都投来羡艳目光，不由舔着干燥的唇。要知道在普通农户看来，一旦进入洪家，那可从此就是高人一等，挺着腰板做人，那可是荣耀一生，光宗耀祖的事。
“没兴趣。”斜睨着眼，瞥了眼好笑的一主一仆，游悟抬脚就离开了，再无半点拖沓。
狂傲，还是愚蠢？
没有人拦他，群众像稻草人一样，站在原地，似乎听错了，似乎是根本没这出戏，又或许是戏剧已经落幕，遗下震惊的观众。
洪瑞也站在原地但却不是稻草人，他是只潜伏的毒蛇，阴冷看着游悟不羁离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