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还没有尝遍人间的哭,所以老天难得的怜悯了一回。
天空飘落下碎碎的雪花,落在破壁残垣里,落在小姑娘的头上,慢慢地整个溧阳都盖上了白纱,是这老天为溧阳的人,溧阳的城,举丧。
这座溧阳城已经塌了一个多月,止葛寺的老僧念着佛号,怀着慈悲为死者祈祷。长阳掌教和长老们也都带着云墓的人回葬云山去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溧阳城的废墟。
只有小姑娘执拗的不愿意走,因为他的凡人朋友还没有回来,她想等他一会,白衣女子留下来陪着这个伤心的小姑娘,她也难过,这饱经灾难的溧阳,为这世间所伤害,又为这世间所牺牲,到头来世间却从来不曾知晓,哪怕是楚洲的历史上也只会寥寥几笔记载着“天禧四十年皇历阴月,楚州南,有城溧阳,毁于天灾之祸,城中百姓无人生还,痛矣,陛下令人亲查数年,亦不得其缘由,此后,百年无人去也”。
过了今天白衣女子和小姑娘也要离开这里了,她们不属于这里,她们是云墓的仙人,她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怎么能永远留在这里呢,人已经走了,再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小姑娘从山坡上站了起来,抚掉那落在书角的碎雪,将手中的书合上最后一页,书已经看完了,人还没有回来,可是,人也该走了。
小姑年和白衣女子走了,留下了那本破旧的古书,带走了那片有些泛黄的枫叶...
这天在他们走了没有多久,有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来到了十字坡上,在那里坐了好长时间,没有去动那留下的书,没有去看那立着的碑,整整过了一夜,才慢慢地起身向着远方走了,一直朝着西边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再也回不了头了。
人走了,时间也走了,昨天的事终会成为昨天,过去的人终会成为过去,两个月过去了,溧阳仅剩的一段破败的城墙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抹新绿,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株小草从那青石逢中伸出了头,为这片死地带来了一抹生机,为这片荒凉带来了一阵温暖,看,是春天来了。
春风拂过这破壁残垣,钻进那缝隙间,钻到那沉睡在地下的老城,安抚那些逝去的灵魂,叫醒那还在沉睡的少年。这里一片幽深,伸手看不见五指,可是在隐约间有一缕微光在那无尽的黑暗里藏着,仔细的看,可以看见那片微光里有一抹冷光,有一抹红光,还有那若影若现的金光牢牢地将少年还有一个老者包裹在里面,一座巨大的祭台就倒在旁边,那若影若现的金光就是从那祭台上面散发出来的。
这两个月的时间时雨就躺在这片黑暗里,那天的损耗对他来说太大了,哪怕是有阴玉这绝世的奇物也没有办法办法让一个平凡的少年去对抗玄冥珠的威力,就这样少年随着那石阶一起掉落在这片黑暗里。
两个月的时间,他从假死到慢慢地苏醒用了一半的时间,这段时间里,阴玉在不断地与他相互的适应,不断地为他的这幅身体修补。有时候他觉得很冷,就使劲的握住手中的血红石头,那石头上的温暖让他才好受一点,只是他不知道每一次他紧紧的握着,就会让那红色的石头变小几分,到最后那石头完全的消失以后他的手还在紧紧的握着。那消失的石头在少年的心房的地方覆盖上了一抹红光,让时雨的冷意减少了几分,不仅如此那抹红光还不断的牵引着那坠落在一旁的祭台上的符文,慢慢地将那祭台上刻画着的古怪符文引导在少年的身上,渐渐地让那覆盖在时雨身上的清光都收敛了几分,不再向外泄露,而是收进少年人的身体中,收进那心脏的深处,牢牢地被这金色的符文锁住。
此时时雨的脑子里全部都是奇怪的符文,有无数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他只能隐隐的听清“天封、封天...”吵得他的脑子都要炸了,可是每次到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心脏深处就会有一股清凉传到他的脑子里,让他减轻痛苦,就这样周而复始,慢慢地他可以听清一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可以看到,可以看懂那些飘在他脑子里的繁杂的符印,那是一段竖起的文章全部都是金色的符印“封天之忌,忌阴冥专乱,当封。阴阳自一体而出,当一体而存,独阴生于世间,自封为冥,不为天地所俸,不为天地所融。以九阳相镇,借阳石而封,今传下天封七部--《冥封》封玄冥永世”,时雨耳畔响过那“永世”二字以后,之见那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金光,直直的照在时雨的身上,此时如果有人在溧阳,可以看见这座破城的上空从天际射下一道光,在那束光的周围缓缓的展开一篇文章,两个硕大的金子写着“冥封”而后便是洋洋洒洒的一段有一段的文字,每一个字都不一样,每一个字却都透着一样的威严“天冲,而弃之或长封,玄冥不为所容,久封之...”一大篇的文章,就这样向着少年所在的地方落下,最后连同那道金光消散在破城下,时雨不知道外面掀起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在拼命的吸收那无数繁杂的符印组成的文章,牢牢的刻在脑子里,深深的烙印在心中。
少年依旧还在那里静静的躺着,可是天下却在他躺着的这段时间里变了模样。在楚洲的南边一处连绵不绝的山脉里多了一只雪白如玉小狐狸,经常在月圆的时候对着天空嚎叫,又或是在向天地挑衅,久而久之吸引了许多人来山里,可是没有一个人见过那只白狐,日子久了人们就把这片山脉叫做狐鸣山。还有那与楚洲相邻的边洲境内,那里有一片竹林,全部都是竹子,每年都会有许多人来到这里听涛赏月,吟诗作对,那些凡俗间的文人雅士们常常把这里比作仙家之地,更有甚者在这百里竹林之地生活,好不自在。
“风起竹涛曳,月照叶争辉,同是节气骨,百里无不一”这是历来文人关于这百里竹林的描述,一直以来这边洲竹林都是仙人或是楚洲与边洲两洲文人雅士最爱去的地方,可是最近这片竹林也不安生了,每当有人进入竹林不过一会都被莫名其妙的送了出来,就连住在里面许久的隐士也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回到了竹林之外。
这些奇怪的事情,吸引着无数的人过来查看,可是哪怕是那些山门里出来的通晓仙法的仙长们也不得进入这百里竹林内。这样的怪事不仅仅在楚洲和边洲,在那西方的冥洲,北方的贺洲还有那东方的儒洲都在这些天里有些不安生,冥洲东郡有城名铸,向来以剑文明可是如今这东郡的铸城里,却哪里还能看见剑的踪影,一夜之间所有的剑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哪怕不是在铸城里,在冥洲境内,靠近铸城的各个宗门内的仙剑都躁动不安,那怕是岐邪谷内的名剑噬邪都在这些日子里十分的不安定,隐隐的想要向铸成的方向去,一时间那些久不出世的仙门都纷纷的前往铸成去一探究竟。
与冥洲相邻的贺洲这些日子里也没有安泰下去,冥洲只不过是剑的隐匿,可是对于贺洲来说,这个上上下下从修仙问道到平民百姓都是以武立身的洲境来说,那人手都会有的刀,人人都热诚的刀的煞气浸人来说要好的多,贺洲境内这几个月以来每一处城池,每一处宗门都上演着打斗的场景,而且都是持刀多年的刀客或是以刀为法器的修道之人,一时之间全部都是刀乱,弄的整的贺洲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相比于楚洲的狐鸣之惑,边洲的竹拒之谜,冥洲的剑隐之态,贺洲的刀乱之灾,那位于东边的儒洲却显得要安静的多了。
不同于其他的几洲,儒洲一直以来都是以文问道,以笔为仙,儒洲没有国家,没有皇室,每一个地方都由书院管理,书院每年都会选拔人才,选拔上的就会进书院学习,如果是资质很好的学生,就会被儒洲六院的其中任何一院收走,去学习仙术,去学习更加深奥的学问。儒洲从来都不去与其它几洲相争,所以它的洲境是最小的,儒洲从来不参与争斗,但是也没有哪一洲回去侵犯儒洲。
儒洲六院,宁、神、守、净、省、己六院,那一院都不是可以小视的,儒洲存在了万年而不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儒洲,问城,宁院,致远阁内一个神采奕奕,身着儒衫的老者,此刻正在石桌上的白纸上写着什么,在他的下方站着几个也是半百模样的学生,在向他说着近日来各洲的情况,“老师,如今这楚洲、边洲、冥洲、贺洲都有怪事发生,不知我儒洲可有异样,还请老师教诲,学生好早做准备”一个头戴方巾,衣服上绣着“宁”字的老者,向着前方说道。
那神采奕奕的老者,没有说话继续的在纸上写着,旁边站着的一个俊俏,透着一股儒生之气的少年,正在给他添墨。过了一会老者写好字,放下手中的笔,也没有理那些站在那里的学生,转过头看向少年说了一句“问己,走吧,陪老师去个安静的地方,你的这些个师兄快要把老头我吵死了”说着,便带着少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那桌子上的字,还有站在那里的一群半百的学生。
愣了,好一会,才有人走上老师刚才站着的地方,之见那白纸上写着两个平平凡凡的大字“冥封”,看过这纸上的字,众人都无奈的摇了摇头,慢慢的退出去了。
老者和少年离开之后,便出现在一间书房里,老者端起桌子上不知何时泡好的香茗,喝了一口,然后放下。将头转向此刻正在那里毕恭毕敬站着的俊俏少年,问道“问己,这一年多我带你去的几个地方,你怎么看?”,少年看着老师,端正的整了整自己的长衫,向着老者微微一躬说道“老师,您之前带学生去看那天降封文的时候,就告诉学生“七封启一,则必惊其它,或不满不愤,或隐匿盾形,不知是天忌,不知是人怨”,如今这楚洲、边洲、贺洲、冥洲都出现了变动,看来那楚洲开启的七封之一,已经快要结束了,只不过学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对他回道“是福是祸,不在于天,而在于人,这次的七封降世,伴随着这变数,以往都被称作是七封之灾,只是不知道如今会怎样。因为人是上天难以琢磨的,也不能去忌讳的,它纵使是封了这些地方,镇压了这些异物,也不过就是为了保护着世间,也许手段是强硬了一点,可是毕竟有效果。
而今这主动权交给了人,不知道这天是作何打算,是绝人之路,还是天怜异物”,老者眼中透着期待又略微带着一些无奈的说道。俊俏少年还是恭恭敬敬的看着老师,只有他知道这儒洲不是没有变化,因为这变化就是老师,从那件事以后,老师一直都在问他问题,一直都在带他去各种地方,见到了许多他没有见过的东西,他知道儒洲只要老师变了,就是真的不安了。
五洲都乱了,时雨也不知道,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平凡的少年此刻还在那溧阳城的废墟里,封冥之地内沉睡,等待着那围绕在他身边的金光散去,等待着把那《冥封》之文,烙印下去。
春去秋来,在这匆匆流逝的日子里,溧阳城上那株从青砖里长出的小草,这时候才露出它真真的面貌,原来不是草,是一棵小杏树,三年里不断地扎根,不断地汲取着阳光,才慢慢的长大,慢慢地去适应着这新的生活。
杏树不知道还有个少年在那废墟下和它一样在挣扎,少年也不知道有一株杏树三年来与他一起不断的在成长,就这样同一个地方,却是有两个不同命运,相同际遇的人和树活在当下,只要还在坚持着,又何必怕绝处不逢生。
看那废墟下张开眼的少年,长大了的身体,变了样的音容,就像那株草,只有长大过后,经历风雨以后才发现,那不是草,原来是棵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