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修真小说 > 云墓 > 第十五节 只叹初生即为凡
    “如果能够选择,真希望在溧阳城下长眠不醒,留人巷还在梦里,爷爷还在老杏树下,巷口还飘着面香,巷尾还传着酒醇,嬉戏的人儿依旧,而我也不曾长大。”很多年后,时雨坐在山坡上,手里拿着花雕酒,半醉半醒的靠在那颗老枫树下独自呢喃...

    缓缓的睁开眼睛,慢慢地去适应着那道由阴玉散发出来夹杂着金色的白光,三年来第一次睁开眼睛,时雨有些不适应,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的将眼睛全部的睁开,慢慢的看着,想着,回忆着。

    少年起身坐起,全身想起“咯咯咔咔”的的声响,三年一动不动的躺着,让这幅年轻的身体也有些不是适应,也在慢慢的去感受着自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撑破了,那小小的长衫遮不住少年长大了的身体,漏出了半截的胳膊和小腿,头发也早已过了双肩,虽然有些杂乱,但是却一点也不脏,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透着一股子俊朗,少年变了,长大了。

    慢慢的找回身体的感觉,时雨才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四周掉落的乱七八糟的石阶还有碎屑,少年似乎在回想着那时发生事。突然,他快速的转身,险些没有站稳,扶住旁边倒下的几台才没有摔倒。在他转身的地方有一个老者躺在那里,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是老者的容貌并没有变,也许是阴玉,也许是那封文,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也不知道,少年也不关心,他抱起老者的身体,静静的待了好长时间。这个素不相识的老爷爷,救了他,不管他是谁,做过什么,现在他都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一个对时雨关爱过的老人。

    抱着这冰凉凉的身体,时雨有些恍惚,他想到了爷爷,想到了当年在十字坡上的人事,是是非非又有什么可追究的,都已过了这么多年。

    慢慢的将老人的身体放平,时雨开始打量着这周围的环境,除了他身体周围有光,这里都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他摸索着向前,借着那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慢慢变淡的光,时雨从那倒在地上的废墟的空隙里慢慢地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捕捉着空气流动的方向,他以为自己在胡乱的找着,其实他一直都在正确的路上走着,有时候遇到一些挡路的比较大的碎石他没有用多大力道里就移开了,这些他都不在意,时雨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他睡了多久,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体,少年心里有些不安,到底怎么了,他说不清楚,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跟着风走,早晚会找到出去的路,就这样从一开始接着那保护在他周围的光,到最后在黑暗里慢慢的摸索,时雨一直在寻找着出去的路。他感觉到自己在在向上面走去,虽然这里被落下的东西埋了起来,但是时雨可以判断这是一条通往外面的路,因为他感受到那里的风正在向里面钻,他问到了风的味道,那里还夹杂着春的气息。

    时雨一边向上挖着、移着,一边去做着记号,他还要回来把老爷爷的尸体带走,所以每过一会他都会在那里停一会,或用石头或用木棒在路口处做个记号,就这样慢慢的向上去,一直到走到少年累了,肚子在咕咕的叫着才略微可以看见有光。沉睡了那么久,又找了半天的出路,少年早已经饿了,可是他还是充满着力气,好像要把这三年积攒的力气都用光似的。

    虽然很饥饿,但是他还在一直的向上寻找着出路,直到过了大概几个时辰的样子,终于可以看见外面明显的亮光的时候,时雨才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会。此时的少年已经是灰头土脸了,再加上那破旧的衣衫,更是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叫花子一样,他没有时间管这些,因为外面的光越来越暗,他知道可能是要到晚上了,他必须加快速度,争取在天没有完全黑下去的时候上去。休息了一会,他就继续的工作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不知道移了都少东西,终于时雨从一块石缝间钻了出来。那是一个巨大的坑,不知道有多高,因为天黑的原因他只能看见很大的一片范围内都是墙,看不见外面的东西,看着那久违的天空,呼吸着那让人舒服的空气,他笑了,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那不远处有一片水池藏在那杂草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水面上有鱼儿在上面嬉闹,时雨大步的朝着那片水池走去,来到水边,抄着水里的清水清洗着自己脸,还有那弄的不像样子的头发和手。少年在那里感受着这清澈的水里传来的凉凉的味道,让他很享受,让他很舒服。月光下的水面荡漾着一阵又一阵的波纹,打乱了倒映在水面的人影,惊起了无数的鱼儿,谁知道这废墟下面会有一湾小水池,谁又知道这里流淌着追旧河的水,还夹着那溧阳城的泪。

    清洗干净的时雨,重新换了一个方位,刚要准备在那慢慢平静下的水面捧水解渴的时候,他呆在了那里,因为他看见那水里的石头压着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纸灯在水下,虽然有些残破,可是时雨认得那是溧阳城里专门用来做寄思灯的油纸,可以防水住水的,他那修长的眉头慢慢的拧起,刚才因为从废墟里出来忘记的事情被这小小的纸灯又提了起来。

    他在脑子里想着这溧阳城虽然很大,可是他也走不不少地方,哪里有这么深的大坑,为什么这里会有寄思灯,这处水池看上去也不是很长时间,城里除了追旧河,还有就是城外的溧水,哪里有这么不大不小的水池,再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时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溧阳,可是不在溧阳又哪里会有这纸灯,那强烈的不安感冲刺着时雨的心。

    坐在那有些凉的石条上面,静静的看着水面,手中捏着那破碎不堪的纸灯,无数的念头游走在少年的心头。看着水里那陌生的清秀面孔,干净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安和疑惑,到底怎么了,溧阳发生了什么,人都还好吗?

    时间不会因为人的疑惑而停下来,为你解答,他只会用即将来到时间来告诉你早已过去的事情。那深坑下的天空慢慢变得亮了起来,带着饥饿的少年,还在水边皱着眉头,没有感受到身体叫着疲惫,没有察觉到那水面上的倒影越来越清晰,只是那样静静地待着。

    “噗通”不知道哪里出来的一只小青蛙叫醒了这个人间,叫醒了这个少年,它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由的在水里游着,游向那不知道的对岸。少年也站了起来,没有放下拧着的眉头,却是收回了那放在水面上的目光,揉一揉那一夜没有闭着的眼睛,又抄了一点水让自己清醒一点,赶走一晚的疲劳。天亮了起来,这四周的环境便可以看清了,可是也许他宁愿永远都是夜晚,永远都看不清这四周,因为那第一个映入他的眼中的东西就是那水中竖着的塔尖。

    时雨认得那是什么,哪怕是上面长了一些青苔,周围长了一些水草,也没有遮住少年的眼睛,那是什么东西,他很清楚,因为留人巷口也有一座这样的塔,他很熟悉那是守护着溧阳千年的古塔,那是伴着他长大的塔。这座塔倒在了这里,那这溧阳在哪里,留人巷又在哪里?他疯狂的向周围跑去,越走越心惊,越走越悲伤,那是溧阳城里最大的酒楼的招牌,那是老夫庙前的石碑,还有那旗帜,还有那青石,“原来这里就是溧阳,原来这里就是溧阳,爷爷,你好狠的心啊,这是我们的家,您怎么舍得”。

    时雨被绊倒在那青石上,用力的拍打着地面,脸上流满了泪水,他的期望,破了,他的家没了。

    在那青石上痛哭了许久,时雨慢慢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向前走去,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王婶,小雨对不起你,小胖,你怪哥哥吗,刘叔...呜呜,小黑你们在哪里,你们还好吗?是小雨的错,都怪我”,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他一直的向着前面走去,越过前面的墙壁,爬了上去,爬到那巨坑的边上,踩在那没有倒下的半边城墙,向前走着,无神的走着。

    谁知道这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孩子只有十三岁的心呢,谁又知道满怀着期望的人,到现在一无所有的痛呢,一觉醒来,家没了,人没了,真是一场噩梦。

    游游荡荡的走在那已经被杂草覆盖的破城外,哪怕是春天却依然这么萧瑟,那么的清冷。微风吹进心中,也是透着凉的苦,这满地的杂草,残石上的青苔,无不述说着这里的冷清和孤寂。残破的老城墙拦不住少年的脚,那墙头上坚韧的杏树也挽不回少年的心。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踩着杂草上,生生的走出了一条路出来,不回头,也不张望,就这样向前就好。前面是一片枫树林,是一片新生的绿叶,是一块没有改变的地方。还是那么的清净,还是那么的安心,那风中微微抖动的手掌,向着少年张开怀抱,拥抱少年的身,温暖少年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到这里,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也许是常来,也许是习惯,来了自然要看看,停下来看看。

    走进枫林里,那透过夜间洒下来的阳光让人很舒服,也许只有这里的阳光才有这样的味道。朝着那熟悉的地方走去,哪里有一块高高隆起的老坟,坟头上还有那不知何时长上的几束狗尾草,在那里孤零零的随风招摇,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少年慢慢的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不知道是该恨还是不该恨。

    越走越近,有一团柔和的光映入了时雨的眼中,刚刚被遮挡住的光,随着他越走越近,全部展现在时雨的眼中,那是一本书,是一本爷爷留下的书,而那书上还压着一块玉,光就是从那块玉上发出来的。他不知道这书是一个小姑娘放在那里的,也不知道小姑娘在他沉睡的第一个年头曾经回来过这里,留下了这块玉还留下了一滴泪。

    看到那本书,看见那块玉,时雨加快了步伐,脚上那沉重的镣铐被他暂时解下,靠近那老坟旁,坐在那老地方。拿起那本被柔光包围的书,拿着那块玉,握在手心里,久久的不愿松开手。原来还有人记得我,并不是只留下我一个,虽然是不到两天的相处,可是她记得我,我记得她,我们还是朋友。有些激动,有些开心,有些安慰,又有些落寞。

    抚摸着那块散发微光的玉,在那玉上的“舞”字前呆呆的看着,好久才缓缓地小心翼翼的将那块玉装进那破旧的袍子里,贴着心放着,好像只有那样才不会掉,才让他安心。

    翻开手中的旧书,摩擦着上面略微有些粗糙的字,看着那斑斑驳驳被枫叶打碎了的阳光,照在那“七封”的两个字上,在那泛黄的书页上显得很醒目,几度要去翻开,最终也没有打开,就这样捧着它,很长时间没有翻开,也没有合上。要不是那树上一片小枫叶看的有些不耐烦,落在书上,少年也不会顺势将他们都合在里面,露出那普普通通的四个大字《楚洲异志》,微微一卷,时雨就将他插在了腰间那足够长的腰带上。

    收了玉,合了书,回了神,起了身,回头看了看老坟,独自就向来的地方走去,嘴里叨念着“云墓”,心中牵挂着女孩,痛又怎样,恨又怎样,照样的没了家,照样的没了人。

    回到了破城下,跳进了大坑中,重新沿着那开辟出来的通道,回到了那黑黑的地方,不仅仅的把悲伤收起,还抽空填补了一下饥饿了好久的身体,因为有人惦念,因为有了希望,多么简单的愿望,多么渺小的希望。

    花了好长时间,时雨终于把老人家的尸体带回了上面,他没有逗留什么,又加上走过一次所以很快的就回到了上面,在上来后他就把那出口给封住了,就像是封住自己的悲伤一样,封住了那个洞口。时雨背着老者,把他带到了十字坡上,就像是许多年前一样,不一样的是那时候很吃力,现在很轻松;那时候很害怕,现在很淡漠。就在距离那老坟没有多远的地方时雨埋下了老者,没有给老者留名,但是给他立了碑,他不知道老人家是谁,但是知道老人家也不想被人打扰,于是便留下了这座无名碑。

    做完了所有,时雨没有离开,他跑到林子的深处捉了一头野猪,捡了一些树枝回来,又去城里找到几块火石,然后便拖着那头没有多大的野猪向那不远处的溧水走去,去把这野猪处理了,去好好的每餐一顿,去为自己还活着,为还有人惦念,为所有不在的人准备晚餐。

    那架在火上的猪肉冒着油,在柴火里不断的滴落下去,肉香慢慢的飘散开来,飘进少年的鼻中,飘进溧阳的胃中。撕下一半那烤好的野猪肉,时雨带着它来到了破城上,在那没有多大的杏树旁,将肉放好,然后深深的鞠了一个长长躬,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怕回头就舍不得离开,回头就会让那心中的闸门大开,何不如直直的走呢?

    去下架子上剩下的肉,向十字坡上走去,只留下还在那里燃着的柴火,留下那飘着香味的烤肉,留下那品尝着味道的城。

    回到十字坡上,将那一半的猪肉分给了老坟一些,分给了新分一点,自己咀嚼着那喷香的肉,麻木的咬着,背对着溧阳坐着,没有生火,也没有铺草。因为没有打算睡,所以不用铺什么;因为没有比他的心还冷,所以不用生火。靠在那刚刚堆起的新坟,嚼着肉,看着天,来度过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夜。这一夜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漫长,这一夜不能够让他把整个溧阳回忆起来,装进脑子里带走,所以短暂。

    多漫长的夜终会过去的,再短暂的夜也会让人铭记,黎明总会悄悄的降临,在那人们还在沉睡的时间里,慢慢的到来,在人们沉睡的时间里,悄悄的离开。

    在黎明中起身,向着黑暗里有些看不清楚的新坟鞠躬,向林外早已不在的老城长长的一跪,踩着春风,踏着晨露,向那远处毅然的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乱。不知道前方有没有路,不知道城外是什么地方,可是重要吗,走吧,远远的走吧,给这座溧阳一片安静,一片长久的安静。

    风在时雨的耳边响着,慢慢的变成了哼着,哼着溧阳一直流传的调子......

    “生溧阳,长溧阳,溧阳不是好地方,留人巷里不留人,离人桥上离故人,谁家少年忆故人,追旧河中寄思灯。人间苦,苦人间,老天从不怜人间,生而为凡苦生儿,长叹出生即为凡...不怨天,不怨人,只盼不再生溧阳”.

    “少年郎,别心慌,天不垂怜又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