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什么感觉,能够呼吸空气,能够听见心跳,是真、是存在。
距离爷爷的祭日过去了两天,又是一个夜晚,又是一个少年,又是一条黑狗。
木桌上的油灯还是依旧泛着淡淡的绿光,只不过微光下多了一大一小的两个仙人,一个在静静坐的着,一个在静静的笑着。
时雨皱眉想着心事,想着王婶和他说过明天要给自己煮寿面吃,向着为什么只有自己可以看见这两个仙子,想着那有些冰冷的仙子看着自己和王婶奇怪的眼神,怔怔的发呆,全然不管盯着自己看的小黑,和那坐在桌旁静静的两个人。
那坐着的小姑娘,没有之前因为这座溧阳坟而带来的不安和悲悯,也许是少年心性,也许是天生活泼,看着那坐在在一起的一人一狗,特别是那个有些呆呆的人,她觉得有些好玩,有些想笑。
不管为什么师傅要带着自己跟着这个少年,她觉得这样也挺好,因为这是自己在云墓外的第一个朋友,一个让她好奇的人。
巷子里的小屋是静谧的,巷子外的老城是热闹,热闹的不是人,而是那一座座孤立高耸的古塔。
今夜的溧阳似乎比昨日要暴躁,空气中充满了寒意,好像是有人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门,阴寒的气息在老城里四处流蹿。
如果有人循着这四处流蹿的阴气追寻下去,会发现主要来自于那几座高高耸立的古塔,而他们流向的地方却是留人巷,是那间破旧不堪,泛着微光的草屋。
此时,草屋上有块带着寒光的玉珏将四面而来的阴气阻挡在了外方,生生的将草屋与这座城市隔离开了。
九座截阳塔还是不停的有阴气向着草屋过去,还是那么一般阴沉的注视着留人巷,仿佛每一座他此时都有了生命一般。
当整座城市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间小屋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在溧阳城外的十字坡上站着一个黑影,一个把身体藏在黑夜里的人,如果不是那双透着幽光的眼睛,没有人会认为那是个人。
他就那样怔怔的看着溧阳城,毫无表情的眼神仿佛实在看一座孤坟一般。“还有一天就等不及了吗?千年都等下去了还怕多等一天,这群老家伙真是越活越不如从前了”,那黑影带着沙哑的嗓音慢慢地的说着。
说完他回过头看了看身旁的两座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坟,手慢慢的在其中一个木牌上握了握,看了很长时间,才转身朝着身后的溧阳走去。
随着他的离开,那原本安静立在那的木牌变成了碎屑,随着风飘向远方。那藏在黑夜里的声影似乎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似乎每一步又走的那么笃定,慢慢的朝着那扇青石门走去。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走进溧阳城,仿佛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在月光下可以看清他那缓慢却有规律的步伐,一步一步经过每一间房,每一扇窗,没有驻足停留一刻,一直朝着那座最高的塔走去。
那青铜鼎依然稳稳的座落在那里,那高高的塔依然俯视着整个城市,全然不顾一个黑色的声影朝着它走来。那黑影就这样走近、走近,然后静静地站在那里久久不说话,那幽幽的目光中透着复杂的表情,虽然稍纵即逝,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有些乱。
很久,一丝叹息声从塔中传出,“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带着那孩子离开,为什么要那么固执,难道你还看不透这千年的灾难是老天对我们幽族的惩罚”,那黑影听了塔钟传出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恨,我恨这世间,这一千年,如果没有这股力量支撑着我,没有为幽族复仇支撑着我,恐怕早已在这无尽黑暗的阴虚之地里迷失了。你让我走,你让我带着那孩子走,难道你不知道他原本就是一个死人,我能带他到哪里,到哪里他可以活下去,他是幽族的人,流着幽族的血,他应该要为幽族奉献自己”,那黑影有些激动有些颤抖着用着带着嘶吼的嗓音说道。
“不要说他本就是一个死人,如果不是你不是那个东西,早就在千年前死去。就算他是一个完好的孩子,他也是幽族的孩子,他也要在幽族最需要他的时候为了整个幽族着想”。
“但他始终是个孩子,是个可怜的孩子,是一个因为我们这群糊涂的人所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的孩子。我们已经错的这么远了,已经在千年前让我们的族人走进地狱,为什么还执迷不悟呢?”那塔里面的人,带着悲伤,带着追悔的语气向着那黑影说道。
“你觉得他离开这里会好吗,会开心吗,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不可能,我给他编织了一场十几年温暖的梦足够了,有那么多的孩子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就那样被那群秃驴和葬云山封印在阴虚死地,慢慢的在痛苦中死去。那些都是我们的孩子,他应该为他们想一想”。
“一千多年,我们差点绝望,要不是因为那个东西,我会拼着魂飞魄散的痛苦从下面出来,会为了这件事筹划百年?我不会,我会在无尽的黑暗里慢慢的耗尽。现在你却问我为什么不把他带走,我们等到今天,终于要等到果实成熟了,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放弃”。
那黑影颤抖的愈发的激烈,他说完这句话远方的其它的古塔好似在回应他一般,突然气势大振起来,像是在述说着他们的不甘心和他们的决心。
没有回应,仿佛那塔里面的人也在那静静的思考对与错,也许在追忆往日里的痛苦。又是长长的沉默,没有人去打破它,这塔里塔外的来那个人都需要世间去平复,去思考。
许久才从塔里传出一丝疲惫的话语“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当年是我犯的错,把幽族带向了死亡,带到了这无尽的黑暗里,造成现在这样,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不人,鬼不鬼”似乎说出这句话那塔里人十分的费劲,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但是,现在我不想一错再错下去了,我要给族人门一个交待,我要给幽族留个希望。那孩子已经是死去的人了,是个可怜的小家伙,我要给他一个希望,给幽族一个希望”。
还没有等塔里的人说完就被黑影打断道“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要用那东西,你难道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当年我们幽族仅仅是得到了一点力量,差点就把这个世界翻了过去。族长我们驾驭不了它,只会成为奴役,只会灭亡”。
“难道你不是想让那孩子作为容器,把那东西引出去吗?老鬼,我知道你们再谋划着什么,你们那样才会让幽族万劫不复,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丢失。如果真的这样我们如何去见族人。老鬼你真的就那么忍心让那孩子就这样再死一次,难道那十多年你都是装的,我可以看出来那些年你是真的开心”。
“胡说,我怎么会为了一个死人放弃整个幽族的复仇,动恻隐之心。不管你要干什么不要挡着我们,否则不管你是不是族长,你就是幽族的敌人”,像是不想听塔里的人再说下去,那黑影用那沙哑的嗓音竭力的吼着。
那塔中的人仿佛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这黑影,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用着越来越小的声音念着“幽族都没了,还看不透,到底要走到那一步才会明白我们真的错了,唉......”,这长长的叹息声慢慢消失在风中。
塔中的人走了,可是那黑影没有动,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要把这黑塔看穿一般,那幽幽的眼光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好像刚才那个失控一般吼叫的人并没有出现过。
缓缓的回过头,朝着远处看去,看见那个还在将阴气阻挡在外面的玉珏,看见那间散着幽光的草屋,看着那熟悉的地方。忽然整个古塔爆发了一股透人心脾的寒意,向着那玉珏所在的地方,生生的把四蹿的气流冲散开来,变得更加的暴躁起来。
仿佛这样这黑影才满意,才觉得心安。
他迈起步向着黑暗走去,若不是那脚步有些凌乱,若不是那细小致微的一声“小雨”,也许这个黑影是真的无情。
他不知道走后的塔里想起了一句“何苦呢...”,他也不知道那留人巷的草屋里那个白衣女子突然坐直了身子。手上一抹白光悄悄的飞到那屋顶的玉珏之中,让那有些轻微动荡的玉珏又稳定了下去。
她的目光看了看身边打着瞌睡还一脸甜蜜的姑娘,又看了看那还在发呆的少年和那条黑狗,不知道心里在想写什么。只是那目光从少年的脸上慢慢移到他的胸膛,放佛带着疑惑,仿佛带着不解,轻轻皱眉。
活人,会呼吸,会心跳;死人,会呼吸,会心跳;什么人,活人死人活死人,不过是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