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老城都有属于它自己的伤,对于溧阳,这道伤格外的重格外的深。
现在有人要揭掉这道伤疤,要让它永远的无法愈合,这道伤叫过往。
不管是谁掀起了过往,都是揭开了一道老城的伤,历经千年的伤早已结痂,可是伤的那样的重,怎么能不在阴天湿痒,如今又是一个历史的雨季,难免不会伤上加伤,不管是愿不愿意,不管是情不情愿,这风已经刮起,这城就得撑起。
或存、或立、或城、或坟......
斑斑驳驳的青砖里到底记载了什么样的故事,坑坑洼洼的青石条上又书写了怎样的历史,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风也不同...
秋风不知道老城明天会如何,它继续的向前吹着,吹进巷子里,吹醒梦中人,调皮的吹入屋檐下春天的燕窝里,钻入这老城的故事里,掀起被尘土掩盖的往事,让人忧,让人愁。
有一缕秋风,它执拗着脱离了伙伴,向着古塔的缝隙里钻进去,它发现地底里原来也有那么一座城,一座死城,它惊慌的四处流窜却再也找不到归去的出路,只有无尽的幽光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指引方向。
一座尘封的城,不知经历过几载时光,也许有曾经的辉煌,却都已经成了过去,这座地底之城,这片封印之地。
阴虚死地,便是这般模样安安静静的存在于老城之下。不知道是城底城还是坟中坟,一般的毫无生机,一般的充满死气。
何人可以想到,何人又曾真的见过其模样,也许只有那城中的一座青面獠牙的神像知道为何这般模样,高高在上的神祗此刻却被埋在深渊一样的地方,依旧的怒目而视,依旧的威严万状,但却不能依旧的统治四方,少了一丝生气,少了几分神气。
这片地底城市的中央,神像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它的四方有八道不同方向的金锁不时冒着金光,还有那头顶的金色长枪似乎要将它刺穿一样,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不屈服的模样。仔细看着神像,冷色的面庞,棱角分明的身形,还有那眉心缺了的一角,那么的让人不敢直视那么的让人选择屈服,即使是被镇压依然不失当年的样子。
在神像的脚下,一个几乎和黑暗快要融为一体的老者静静地看着,借着幽光可以看到他满是横纹的脸还有那在袍子里几乎干瘪的手。全身都是死气,如果不是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谁又知道这是个活人。老者平静的看着那古老的神像,平静的整理着这千年的时光。
时间回到千年之前,楚洲还不是五洲之一,溧阳也不过是一个由溧水经过的小小部落,部落不大只有几千族人,他们从来不与外界联络,也从来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模样,连绵不绝的断魂山脉将部落世世代代拥在溧水的怀抱里,他们信奉着幽神,他们自称为幽。
他们是幽神的子民,他们是断魂山的孩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想去改变什么,只要断魂山还在,只要溧水一直清澈,只要人快乐,就好。
可是上天从来看不得人间安逸,永远要为世人制造点悲伤和痛苦,美其名曰天将降大任于人间,却不过是苍天无情罢了。也许是他们的神明不想让他们这样安安静静的活着无趣,也许是他们的骨子里就流淌着不平凡的血液,不知什么时候,又或是早有预谋的一场山崩,将断魂山分成了两半,一座惊天的古城在尘封多年之后重新现出人世,幽族人震撼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坚硬的城墙,这里应该比木屋坚硬吧,他们心想到。怀揣着小小的警惕,幽族人尝试去接近它。
不知道是诱惑驱赶着幽族人,还是古城在冥冥中召唤着他们,谁知道呢,面对未知的事物,人们总是充满好奇的,一个人两个人走进了古城里,他们渐渐地喜欢上了这里,这里有坚固的城墙,不怕外面的风吹雨打,这里有神秘的力量能够让他们更快的获取食物,可是人总是不满足的,总是想要去得到更多,去索取更多,有些人想要去控制所有的力量,想要去把神明握在手里。
终于他们在古城里找到了这力量的来源,那是一个让人通往无尽深渊的玉片,一个可以拥有无穷力量的普通玉片,它不知被何人置于这古城,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但是他可以给人带来力量,他们将这股力量称作巫,一个多么神秘的字眼,一种让整个人间都抖了三分的力量,一股将整个幽族都带入死地的力量,一股注定了永远都不甘寂寞的力量。
为了得到所有的力量,为了将这股力量无尽的延续下去,他们以神明为原型打造了一个真正的幽神,在古城的中央立起了一个无比威严,青面獠牙透着恐怖的神祗,只是在神明的眉心多了一个平凡的玉简。如他们所期待的一样他们比以前更加的强大,更加的有力量,更加的不可一世。
可是得与舍总是一对好朋友,从来不会一个人独自来到人们的身旁,幽族人不知道他们得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却把千年的纯真、人性泯灭在他们所追求的巫的力量里,一起耗尽的还有他们的生命。
一个接着一个的族人在力量强大后死去,恐慌弥漫着整个部落,千余族人最后只剩下不到百人,或许幽族人注定是人间的灾难,他们发现族人的死去延长了他们自己的生命,他们最终知道这股力量是由他们的阳气作为养分,想要继续获取力量就要不断地为这玉简提供源源不断的阳气,哪里有这么多的阳气,哪里又能找到这些阳阳气,他们将手伸向了山外面的世界,伸向了这与世无争的世间。
这个不被人们所知道的部落,带着百余族人走出了大山,走向了人间,他们从屠戮城池收取阳气,到最后饲养普通的平民源源不断的汲取阳气,将原本不大的古城扩大了几倍,他们圈养着这些和他们原本一样的人,只因为他们更强大。
终于,生灵涂炭的光景传入到那遥远的云端之上,葬云山、止戈寺应天下人的诉求联手向这罪魁祸首出手,当代的云墓掌门墓守云和止戈寺澄空神僧都是惊世骇俗的人物,一身修为尤为惊人,二人携着天下众派修仙同道,一起向幽族发起了战斗,没有人知道那场早都持续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双方使用了什么手段。
只知道在后世的奇文杂书《楚洲异志》里这样的写道“力战数月,幽族不足十人,而今,仍不知所踪,幽族之城亦不知所向。历经千年,世间从此不知还有断魂之山,亦不知还有幽族之人,唯有止戈诗改名止葛,从此现于人世,供世人祈福。葬云依旧缥缈无踪,余穷奇一生阅遍群书,拜尽五洲,仍无所得,惟愿后人有缘者告知于某,足矣!”。
时间就是这样,是世上最为猛的忘情药,他让人忘了幽族、古城,只留下一座溧阳城和九座不知年月的古塔,为什么人们没有记住幽族,是太痛还是那些受尽折磨得人们想要留给后世人一个没有黑暗的历史,我们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也许古塔知道但是它永远也不会说,或许它站在那就一直在说,却没有人听懂罢了,历史留下了一个好求仙问道的楚洲,历史留下了一个简简单单,安于一世的溧阳,曾经的痛太深,求得了力量又有何妨,不过是越活越是荒唐。
回忆是苦涩的,回忆是最能让人醒悟的,不知何时两行泪水,从老者的脸上滑落,流进嘴里是苦的,是咸的。
千年的时间足以让有的人醒悟起来,一切的祸根都是一时的贪念,一时的好奇,部落的灭亡都是那不甘的贪心,不与任何人有关,都怪自己罢了。纵使拥有了无尽的力量,拥有了无穷的寿命又有什么用呢,身边的人早已不在身旁,活着的人又有多少还记得曾经的部落,一个以幽神护佑的叫做幽的部族。
苍老的身影看着越来越弱的聚阳锁慢慢开口“曾经犯下的错还没有洗净,又何必再造孽债,你们关在这里千年还没有看破,何必呢,家都没了,唉”,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那苍老的有些略微佝偻的身影也慢慢的消失了。
好像没有人说过,好像没有人来过,一切又回归平静,一座神祗,一个老者,一座地底之城,一片幽暗之境。
秋风依旧在寻找来时的归路,着急的在地底之城里四处闯荡,一会刮向东,一会刮向西不知哪里是尽头,不知有没有尽头。
终于,让它找到了一条出去的通路,它钻了出去,可能是它用力太猛又或是秋风本就是这般有力,它逃出了古城,逃得太匆忙,撞到了站在黑夜里的少男少女的身上,掀起了几缕长发,遮住了两个脸庞。
秋风不知它掀起了溧阳的的往事,秋风不知道它闯进了古城的历史,它随性而来,又随性而走。少年不知道古城还有这般岁月,因为他只有十三岁,女孩也不知道老坟在新坟之上,因为她比少年还小两岁,他们只知道此刻要跟着白衣女子的身旁,向着留人巷的方向,哪里都不用去想,哪里也不需要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