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个委托
大约半个小时后，梁东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此时，曹小雅端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自顾自地摆弄着手机，似乎在收发信息。看见梁东走进来，她便站了起来。
而办公室的沙发上，一个戴墨镜的老人，双手捧着一杯热茶，安静地坐在上面。这个老人大约六十来岁，面颊清癯，身上斜挎着土黄色的帆布包，陈旧的衣服，虽然干净整洁，但仍然显得有些朴素，寒酸！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那老人把头侧向一边，灵敏的耳朵，仔细倾听着，然后，他面向梁东，以肯定的口吻问候道：“你好，梁先生。”
他怎么知道进来的是我呢？梁东微感诧异，抬眼打量起沙发上的老人，随即，他就愣住了，惊讶道：“咦，怎么是你？”
原来，沙发上这个老人，正是天桥底下卖茶叶蛋的瞎子老头儿。
“呵呵。”老人轻笑了几声，说道：“我姓高，你可以叫我老高。”
“唔。”梁东点点头，走到老人左侧单人沙发前。
这时，曹小雅端了杯热茶，来到梁东的身旁，说道：“东哥，我去办点儿事，大概中午回来。”
梁东知道曹小雅去话剧团面试，便嗯了一声。待曹小雅离开办公室后，他把手里的茶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朝沙发上的老人问道：“高老先生，你怎么知道进来的人是我呢？”
“对于每个照顾我的人……”老高微笑道：“我都认识，都熟悉……”
“呃？”梁东楞了楞，随即，他想到那些假装盲人的骗人把戏，他笑着点头道：“呵呵，原来如此。”
“不不，”老高似乎猜到了梁东的想法，他纠正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是瞎子，虽然我看不到人，但我可以通过脚步声来辨别……”
“你的意思是……”梁东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可以在来往的人群中，辨别出他们的脚步声？”
“是的！”老高坦率地说道：“人们的走路方式，就像他们的生活和工作，都有固定的习惯，步伐的大小，快慢，拖沓等等，我至少有十几种分辨方法。当然，如果配合说话的声音和语调，那就更不会出现错误。举例来说，梁先生每次经过我那里的时候，都是风风火火的，不仅走得很快，说话也特别快……”
“人啊！”听了老高这番话，梁东不由慨然道：“人，一旦没了钱，无论什么事，都会感到急躁……”
“呵呵，但你很仁慈……”老高慨然道：“一颗善良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善良？”梁东撇嘴道：“善良有什么用？如果没钱的话，那可是会饿死的……”
“人的运气，有好有坏，然而，善良会使你的好运得到积累……”老高沉吟了一下，似在回忆往事，“我记得你每次经过天桥，都会跟我买两颗茶叶蛋，而且还会额外多给我十元钱，但偶然一次，我听那位曹小雅女士说起，其实你并不是很喜欢吃茶叶蛋……”说着，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你让我这个残疾人保持了自尊，但事实上，一个有了残疾的人，就想好像乞丐一样，无论什么人给钱，他都会拿的……”
“呵呵，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梁东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既然提到了钱，那你说说吧，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寻找一位姑娘。”老高轻声说出了自己打算委托的事情。
“一个姑娘？”梁东好奇地问道：“她是什么人？”
“我……”老高迟疑道：“我不知道她的姓名。”
“那她长什么样子呢？”话音才落，梁东自知失言，连忙道歉：“哦，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老高说道：“那姑娘大概二十五六岁，身高一米六左右，偏瘦，估计有九十多斤吧。她就在天桥对面的写字楼里上班，应该是秘书或者助理一类的工作，但我猜她工作的地方，很可能是个小公司……”
“你怎么知道的？”听了老高的描述，梁东不禁感到有些纳闷。
“自然是用耳朵听出来的。”老高理所当然地说道。
“耳朵？”梁东满腹疑惑地问道：“你的耳朵可以听出她在哪里工作吗？”
“我听得出来。”老高的语气很自信。
“真的假的？”梁东怀疑道：“我不相信！到底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是个盲人，看不见任何事物，所以，我会注意倾听来往的人，比如，他们的说话，他们走路的方式，还有他们的喜怒哀乐……”老高解释道：“至于那个姑娘，她每天都会来我的摊子买茶叶蛋，久而久之，我们就熟了，或许因为我是盲人的缘故，她经常会对我述说她的事情……”
梁东点点头，沉吟了一下，接着问道：“既然你知道那姑娘工作的地方，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找她？”
老高说道：“那姑娘前几天被汽车撞伤了，我记得是星期一，那天她很晚才下班，她走路很着急，似乎有什么事情，所以，她没有过天桥，而是直接横穿马路，然后我就听到汽车的刹车声，碰撞声，同时还有那姑娘的惊叫声。”
梁东搞不懂这个老高为什么说这些，但他没有出声，仍然耐心地听着老人的讲述。
老高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听到那姑娘被撞之后，我心里很紧张，接着，我又听到很多人跑了过去。然后，有人问那姑娘有没有受伤？那姑娘笑着说没事。然而，我从她那颤抖声音中，知道她应该被吓坏了。后来，我听路人说，那辆汽车的车主，想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虽然那姑娘拒绝了，但在车主的坚持下，她还是同意车主送她去医院检查。”
说到这里，老高举起水杯，喝了几口水，然后接着说道：“第二天是星期二，我发现那姑娘没有来上班，星期三也没有上班，星期四她还是没来上班，今天是星期五，她仍然没有出现，所以，我就想请你帮忙去找找她。”
听完，梁东感到有些不解，不由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而且，那姑娘可能有什么事情，或许请假了，或许辞职了……”
老高轻声道：“梁先生，我是个依靠别人关心和帮助才能生存的人，现在，我认为那位姑娘也需要别人的帮助……”说着，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因此，你可以把这件事看作……一个失明老人对那善良姑娘的关心好了。”
梁东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说道：“无所谓了，我不需要别人的关心和帮助，如果你委托我做这件事，必须得付钱！我每天的收费是两百元，每十天付一次款，假如十天之后没有调查结果，由你自己决定是继续，还是结束。”
闻言，老高欠了欠身，抬手解开衣扣，并把腰带打开。
见状，梁东连忙问道：“喂，你这是干什么？”
老高解释道：“唔，我拿钱给你。”
说话间，他抬手伸进裤腰，从里面掏出一个布袋子，然后，他打开袋子，拿出了两卷百元大钞，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说道：“你数数看，一卷正好是一千元。”
梁东看着那鼓囊囊的布袋子，心中很是无语，没想到一个卖茶叶蛋的瞎子，竟然这么有钱！随即，他拿起桌子上的钞票，一边数，一边问道：“调查结果怎么告诉你？”
老高摇摇头，说道：“有结果的话，你就去我那个茶叶蛋的摊子找我，但最好不要被别人知道。”
梁东点头道：“可以，没问题。”
老高拿起盲人手杖，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用手杖探路，一边走向办公室的门口，忽然，他又站住了，转身说道：“对了，像今天这样的下雨天，你就不用去找我了，我是不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