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女真人……或者说地道的东北汉子真是一根筋,那个被赵谦一砖头拍得灰头土脸的倒霉蛋回营后,镶红旗的进攻队形迅速出现调整。
起初探雷的啊哈们迅速退回去,转而推出了30辆盾车,3辆鹅车,伴随着少许骑兵慢悠悠地分为三个批次朝城门推进。
这盾车其实没啥技术含量,就是辆大板车前面竖着块包裹牛皮和铁皮的木板,可以倾斜角度为后面的士兵提供掩护。不过也就是这个特性令明军吃够苦头。
而鹅车要复杂些,是个带轮子的木头房子,房顶上除了同样覆有牛皮和铁皮以外还额外与云梯组合起来,远看去就像只大肚长脖子的肥鹅。
一辆盾车大约可以给20名士兵提供掩护,而鹅车里塞上五六十没啥压力,粗略估计人数不少于八百。
盾车阵前进过程中,不时的会从后头跑出几个啊哈扛着包沙土或者提溜个铁锹出来平整前方路面。这种攻坚车辆无一不是傻大笨粗以增加抗打击性,速度和通过性自然要差些,所以盾车后头一般会备用一些沙土或者工具以免陷坑里去。
明朝财政困难以及贪污那是出了名的,别指望有多少钱修路。所谓皇上摆驾或重臣出行都有个黄土垫道的程序,还不就是临时修整路面,免得车陷马翻?
所以为了配合车阵作战,这群丘八也有权享受“黄土垫道”的福利。
“凡敌盾车所处方位角0进入500米射程的佛郎机炮位,一次齐射!评估一下敌盾车防御性能。”
轰轰轰!
城头正面和一部分城墙冒起一阵白烟,然后此起彼伏的炮火轰鸣声传来。二十七门射程相对远的佛郎机根据不同口径分成七个炮群分散布置在城墙,此刻响起来的是七门1斤炮、九门三斤炮和四门五斤炮,还有七门半斤炮在射程外,没有射击。
顿时盾车阵一片木屑横飞,随之而来的是各炮位终结者的报告。
“一号三七炮阵地,两发命中,跳弹!”
“二号三七炮阵地,三发命中,跳弹!敌军一人伤亡。”
一斤炮虽然有着37毫米战防炮的口径,然而圆滚滚的铅球果然穿甲性差了些,可喜可贺的是一发跳弹砸在旁边一辆靠前的盾车后部,削去了一个倒霉蛋的天灵盖。
“一号七五炮阵地,两发命中,未击穿装甲!”
“二号七五炮阵地,两发命中,一发未击穿装甲!一发击毁敌军车辆左轮,该车辆瘫痪!”
“三号七五炮阵地,全命中,两发未击穿装甲!一发击穿!一人伤亡!”
65毫米,也就是五斤炮的战果,还算马马虎虎吧,至少炮弹嵌进去了,还有一发勉强算击穿,飞溅的碎木渣子扎了人一脸。
“八零炮阵地,一发命中,击穿!敌军七人伤亡!”
口径大点就是好,轻易洞穿,而且继续利用了炮弹将不断衰减的动能作用在了后面被掩护的金兵身体上。不过战果也就如此而已了,榴弹炮的口径只打出步枪的威力,实心弹能要求什么呢?
后金军受到些损失,不过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盾车阵继续有条不紊地前行,辅兵依然不时的溜达出来填平崎岖的道路。那辆瘫痪的盾车后面的士兵们也硬着头皮举着各自的小盾继续向前。
“评估结束!敌盾车防护木板500米可以防御65毫米以下口径标准装药的的佛郎机。子铳再装填!变更射击命令,30度角侧射,三发急速射!”
城墙上沉寂了小一分钟,所有火炮不再瞄准正面,而是各自调转了一个角度,改为瞄准侧前方的敌人。
不要小看这一个小小的角度偏转,一下子命中率成倍提高,尤其因为角度问题被击中的盾车有7辆是被击毁了轮子导致瘫痪,上百人失去掩护,打在盾面上产生的跳弹也不少,但同样是因为角度问题,跳弹或者近失弹却依然有大概率打中其它盾车后方的敌军。
一时间盾车阵中一片哀嚎惨叫声,但后金兵锋却没有停下,依然冒着炮火向前冲锋,很快就冲到了护城河,那个范围几乎是火炮的最大射击俯角,距离城墙很近,但是要击中目标很不容易了。
“筷子!筷子!快!上筷子!”
城楼上低级军官们此起彼伏的呼喊,紧接着一通羽箭如同蝗虫般落在头顶,不一会儿地上就好像种了一片芦苇。可惜明军的弓箭大多是半石的轻弓轻箭,对付无甲兵或者轻装兵还凑合,但是对于身着三层重甲的后金精锐来讲,收效甚微。好多摆牙喇浑身被射得像刺猬一般却依然好似没事人一般。
明军的弓箭开始射击,同样的也即将进入后金弓箭手的射程。女真作为典型的渔猎民族,猎户出身的弓箭手比比皆是,而那些逐渐脱离生产的大小贵族更是以军功作为进一步升迁的阶梯,弓马娴熟那是必须的。
后金装备的都是强弓重箭,射程上略微吃亏,在护城河边勉强可以够到明军,但是个个精准刁钻,不像大多数缺乏训练的明军只是做概略性射击,而是有的放矢,不时的就有一两个明军捂着面门或者是胸口倒下。
普通明军的披甲率也不高,所谓的鸳鸯战袄也没几点护甲值,好在赵谦原本就不打算看他们和后金弓箭手对射,几乎每个弓箭手都配了两名盾牌手,什么都不用干,盯着附近的金兵,看见有危险的弓箭手就盯死了,随时准备格挡。
盾车在护城河边停下等待辅兵们填平道路。天寒地冻的,广宁的护城河早就结冻,只需要填平河岸与冰面的落差即可,省去了不少时间。通过能力强的步骑兵不需要等待填埋护城河的步骤,直接踏着冰面通过冲到城墙底下。
首批步兵数目不多,不足一百人,披了些简陋的护甲,在城墙底下处于城防的攻击死角,但他们没有集中起来蚁附登城确实分散开对着地面一阵子乱捅。
二货刚才说了城墙下有地雷。
倒是没有诓他们,很快就有几个黑乎乎的火药罐子被起了出来,而且还顺着引线找着了更多。
“真有地雷火!”
既然发现了,后头的精兵们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继续超前。那地雷的杀伤面太大,摆牙喇和乌克申们只能憋屈的躲在盾车后头,继续忍受着箭雨和炮火,许多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们跳下护城河躲到河对岸岸堤下面。
在那里地雷炸了也挨不到,城头上火炮打不着,支块盾牌后,弓箭的威胁也小很多。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那里的好处,对岸冰面上人越来越多,尤其是丢完了土袋的辅兵们,都缩在那岸堤下头。
“地雷的最大的用途不是杀伤敌人,而是阻止或者延缓敌人的行动,让敌人按我们想要他们走的路线走,瞧都躲岸堤下头去了,最喜欢打落汤鸡了,起爆!”
在城头安全的位置,赵谦笑嘻嘻地指着下面的战斗对不放心的又来城头摆POOS的高邦佐解说道,顺便也让孙倩丫头听听,老子也有你不会的。
随着一声令下,事先埋设好的引线被点燃,通过一节节伪装好的竹管快速将嗤嗤响的火苗引到目的地。
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将冰面捅出一个个大窟窿,同时城墙根下的六十余枚跳雷也同时被激发,赵谦可不打算继续让他们起雷,而且待会儿的混战也有可能损坏引线。
墙根下的跳雷不提,冰面上三十来个炸点比较靠近靠城墙的岸堤,飞溅的冰屑给金兵造成很大的杀伤,即使没受伤也被翻腾起来的河水浇了个透心凉,一个个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被赶羊似的通通翻身上岸。
“在这儿感冒了可没有康泰克。”
赵谦讥笑道,倒是老高和孙丫头没听懂什么感冒和什么克。
“[女真语]蚁附攻城!”
不管了!作为攻击指挥的一名牛录额真眼看又中陷阱,好在冰面没有完全裂开,有几处道路已经填埋完毕,铺了木板可以让盾车和鹅车行进,当机立断挥刀下达了总攻命令。
方才被抛弃的爬梯被重新抬起来,按照准确长度尺寸制作的爬梯正好搭在女墙根下,推梯杆没有用武之地。
想象中羊头石和擂木没有先落下,兜头先淋下来的是冰冷刺骨的凉水!
好家伙,那水是直接用宽口的水槽引过来冲下来的,那个水量像个小型瀑布。几辆水槽车是临时制作的,原本用于往城下倾倒沸腾金汁的,因为赵谦觉得把身子探出去很傻,而且太恶心太容易误伤了。在二货临时起意准备凉水后,就先用这个给客人冲冷水澡了。
“冲!给我冲上去!杀光他们!”
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牛录额真依然挥舞着大刀给手下鼓劲,此时三辆在炮火下接近半损的鹅车已经顽强地靠了过来,与城墙等高的云梯上额外竖着高台供给十余名弓箭手压制明军,不一会儿包括炮手和盾牌手在内的明军都伤亡急速增加。
呜!
伴随一阵恐怖的呼啸,一柄短矛毫无预兆的飞射过来钉穿了一名后金弓箭手身前的一块护板,虽然没有投中,但是不结实的木质高台一阵摇晃,加上弓箭手本能的躲闪,一个重心不稳从高台上一脸不可思议的翻落下去。
“怎么可能?!”
摔在地上筋断骨折,残存着一丝意识的弓箭手仰望着天空依然无法相信看到的一切。
他注意到城垛后面站着一些不一样的披甲明军,斩瓜切菜似的将好不容易攀上城墙伙伴们砍倒,等待下一个,再砍倒,只要有他们在,甭想上去一个。
于是他看准机会瞄准其中一个射了一箭,正中左眼!然而令他惊悚的事情发生了,那中箭的甲士居然转过头看看这儿,随手抄起一根短矛就投过来……这不对啊!不是应该穿眼入脑嘛?
眼皮越来越沉,伴随着不甘弓箭手渐渐搭上了眼睛,闭眼前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战友的嚎叫,下雨了?好热的雨水…………
“铁……铁……铁哥?”
城墙上,一旁吴二也看傻了,任谁看到伙伴眼睛上扎着杆箭的心里都发憷。
“……”
化名赵铁的终结者歪了歪脑袋,立即在数据库里确认这种情况该如何反应。
“父精母血,不可弃也!”
说着从战袄上扯下一块布,把箭连着眼珠子拔出来,一面把布一揉塞进眼眶,一面把眼珠塞嘴里就嚼吧嚼吧了。
正好此时又一个白甲摆牙喇登上城墙看到这一幕,饶是见血无数当时也看傻了,结果被赵铁一箭扎穿了喉咙,再被抛了下去,然后只听见下面惊呼着巴图鲁什么的,似是什么大人物挂了。
“在这儿看着点,我下去处理一下。”
吩咐了吴二一声,赵铁捂着左眼转身离开,他的位置被另一名终结者替代,他必须下去处理一下眼睛,否则破布一旦落下,那红色电子眼珠就曝光了。全然不理会听过说书人讲过好几回三国演义,心里不知扔了多少捆卧草的吴二童鞋。
“拔矢啖睛!真正的拔矢啖睛啊!他娘的老子居然和夏侯惇转世的人物并肩守城?这真他娘的……他娘的……啊!杀奴啊!”
没人理会一个忽然振奋的小兵,混战依然在继续,随着女真弓箭手威胁的增加,除了炮手自发的瞄准高大鹅车的云梯,赵谦也下令部分终结者允许开枪射击,相对高射速高精度的霰弹枪压制下,后金弓箭手损失惨重。但小口径的弹丸依然阻止不了云梯的靠近。
“[女真语]杀!冲上……阿嚏!冲上去!”
一台鹅车的云梯终于架上了城墙,云梯的翻板一落下,就一群红甲白甲顶着盾牌一拥而上,愣是把5名终结者的防线暂时冲破。这个跟在云梯里一起的牛录额真也是孤注一掷了,刚才他就看到有几个举着火把拿着瓷瓶的明军要过来,被弓箭手射退,一瞧就不是好事儿,另外好多儿郎被冰水打湿,不仅冷得打摆子,棉甲和棉袄更是吸了水变得沉重行动不便。
不能拖,他集中了自己牛录的半数摆牙喇和乌克申,整整五十精锐战兵,亲自冲击城头,杀散明军,以求迅速建立一块阵地并且稳住。
想法是好的,然而选错了对手,杀人杀人先得有人杀,可是挡在身前的甲士都不是人。
嗵!趁着对方被冲击得身形不稳,一个摆牙喇抡起战斧劈在一名铁甲明军的肩膀上,顿时碎裂的甲片四溅,但是斧头却没有传来的熟悉劈开骨肉的手感,反倒更像是砍到树干的感觉。
噗噗噗!突然小腹传来一阵阵刺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把长刀不停的朝着自己肚子捅窟窿,再抬头看对手,那一副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样子,哪像是重伤的模样。
大概捅了要有五六刀,被斧子劈到的终结者就抛弃掉了武器,反手抄起另一只手的橹盾把那倒霉孩子脑袋拍进了腔子里。然后拔起肩膀上的斧子,劈碎一块碍眼的盾牌后,又从腰间拔出一柄大刀劈向另一张满脸惊惧的脸孔。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些明军甲士不仅盔甲厚重,而且个个腰间或背上挂着五六样家伙。用废一把就换一样,或者干脆就是举着厚实的橹盾一通乱砸。
这要归功于摆牙喇是重步兵护甲相当厚实,又是链甲又是铁甲又是棉甲的足有三四层,明军武库的装备又烂,装备长刀的终结者无论是劈砍还是捅刺,没几下刀就废了,就连没啥技术含量链枷钉头锤什么的,也砸废了不少。
周围普通的广宁明军也没有傻看着的,同样杀红眼的他们也三三两两地杀入战团,但面对摆牙喇精锐却也只能是被斩瓜切菜的料。
“闪开闪开!青花瓷!”
忽然冲兵道后头钻出几个老兵油子顶着几个盾牌赶过来,大头的居然就是赵谦的老熟人赵三顺。
周围的明军听见青花瓷三个字,转头一瞧五六个爷们手里握着一个酒馆里可以打一角子的酒壶,赶紧的就一哄而散,好似见着鬼似的。
那酒壶口被泥塞紧,绕着沾了油的布条,赵三顺一手火把一手酒瓶,点着了油布就用力把瓶子朝着云梯丢去,身边几个弟兄也有样学样把点着的酒瓶丢过去。
“[女真语]不好!是猛火油!”
猛火油,自古以来非常经典的纵火好伙伴,主要成分是原油,燃烧持久猛烈对木结构为主体的简易工事或者攻坚机械非常有效,广宁这种重要城池自然不会少有,金兵也不会陌生。
当然现在酒瓶里的肯定不会再是原油这种低级货色了。
轰!
虽然已经有准备,但动静再次出乎金兵的意料,当脆弱的瓷瓶碰撞碎裂之后半透明的液体还没来得及露个脸就被点燃,巨大的火球几乎包裹住整个云梯的上层部分,没来得及冲出云梯登上城墙的黒营兵们也同样被大伙吞噬,只剩下惨烈的哀嚎。
这是猛火油简单的蒸馏之后得到的劣质汽油和轻油加了些白糖,代号青花瓷,提炼的时候因为蒸馏器具密封问题发生过一次小事故,火势猛烈不说水还浇不灭,好在没人受伤,但那巫术般的邪火还是很多人都被吓到,也难怪一听见青花瓷周围的明军跑个精光。
这架鹅车已经彻底废了,成为一个巨大的蜡烛,火红的火焰彻底断了剩下几个金兵的后路。
“投降!”
一个腮帮子上挨了一链锤的终结者忽然停下手里的攻击命令道,脸腮被撕裂露出了口腔里的半边牙床,视觉冲击力很强。
赵谦有命令,敌人落入绝对劣势允许一次投降机会。
“[女真语]我……我……X你XXXX!”
勇敢的女真勇士没有一个活着站稳城头,整场悲愤的攻城战斗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大概开战一个时辰后,抛下了三四百具尸体,损失惨重的金兵不得不退回去,三架鹅车全部被烧毁,而取得的战果仅仅是破坏了吊桥的铰索,杀死杀伤的明军寥寥。
攻城第一阵,大明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