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黎正廷专程去王灵运父亲的墓前祭拜,返回后,两人各骑一匹骏马急往泽平府赶去。昨晚王灵运收到的飞鸽传书并非家书,乃神泉阁仁义厅密信,命仁义厅弟子速往定州执行任务。神泉阁内部等级严格,从上至下共为四级。神泉阁阁主为本派至尊,下又从高至底分为三级,分别为忠孝堂,各堂主直接受命与阁主,之下为仁义厅,各厅长听命与忠孝堂堂主,遇到紧急事物阁主亦会直接向各厅长布置任务,最后的一级为智信座,各座首座又听命于各厅长且只听命于各厅长。
王灵运虽在神泉阁习武时日不长,武功也至多为三流,本应为智信座弟子,只是不知何种原因,早前被仁义厅关锦山破格纳为仁义厅弟子,这在神泉阁内十分罕见,其中缘由并不为外人所知。神泉阁弟子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妄议。此时的神泉阁忠孝堂弟子李飞接到保护工部侍郎左闵行的任务后,已随囚车到达京城。
昨夜两人又聊至深夜,黎正廷第一次知晓了王灵运的隐秘身份。王灵运也索性不再隐瞒,将神泉阁的情况说与黎正廷。正廷感慨道,原来在朝堂之外,还有这么隐秘庞大的一个江湖。原来他只是象听说书一样听写江湖传闻,如今,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什么是江湖,他隐约感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江湖之中。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不敢稍作停留,信中只说命王灵运赶至定州,并没有说明执行具体的任务,但他们都同时想到,此事应当关系重大。行至泽平,两人不得不暂时作别,黎正廷上到勃朗峰,王灵运则前往定州。
登上博朗峰,山上已经是郁郁葱葱,行走在山路上,微风细细感到丝丝凉意,正廷想到能很快回到有恒书院,今后将跟随博阳山长读书习文,心中很是激动,加之一路看到泽平百姓已经返回城内,无定河几个码头上已有商船往来,看来这里急缺的生活物资也能运抵,虽然岸上的百姓住的多是简易茅棚,但毕竟总比无落脚之地好很多。头顶绿荫如盖、脚下山泉淙淙,正廷策马。拐过一处弯,黎正廷忽然听到山上传来几声女子清脆的笑声,如银玲般悦耳动听。再仔细一听,似有一队人马正往山下来。他觉得有点奇怪,勃朗峰上无论是有恒书院还是大音寺内都没有女子,前些日子来此避难的百姓,应当都已返回家中,那有这般闲情逸致游山玩水,想来又是那个富家小姐在此嬉闹。
再行一段路,黎正廷远远瞧见有一顶官轿在众人的簇拥下朝这边走来,一位女子走在队伍的前面跳跳闹闹。
“珺儿,别胡闹!”轿子中一个声音愠怒的喊道。
“呵呵,爹爹,我哪有胡闹,这山中的景色真是好!”那姑娘回答道。
“珺儿”,难道是赵伯父一家?黎正廷心中不禁一阵激动。再定睛瞧去,那姑娘的神态确有几分赵珺的影子,灵动中不乏端庄,英气中隐含婉约,的确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一队人马慢慢走近,前面开道的喊道:”让开,让开!钦差大人在此!“
”钦差“,黎正廷又是一惊,难道说赵伯父又重回朝廷,担当重任了,而且还是皇上所委任的钦差。听到官差喊话,正廷下得马来,侧身立到一旁。队伍徐徐走过,当珺儿走身边飘然走过时,黎正廷确定她就是赵珺,他不禁喊道:”珺儿妹妹!“
赵珺听到有人唤他,有点诧异的左右看看,并没有别人,此刻正直晌午,山中确实很少有行人。她又回头看看,见正廷正微笑的站在那里。赵珺眨眨眼,奇怪的问道:“是你在叫我吗?”
“珺儿妹妹,你真是珺儿妹妹!”黎正廷一阵激动,脱口叫出,忘记了应有的礼数。在一旁的差役们也有点惊异的看着黎正廷。
”你认得我?“
”哦,珺儿妹妹,我是黎正廷啊!“
”黎--正---廷!“赵珺在默念这个名字,这才想起,前些日子爹爹向他提起黎叔父家的一位哥哥。
赵定基听到”黎正廷“三字,揭开轿帘,微微探出头来,郎声问道:”是正廷侄儿吗?“
黎正廷听到赵定基的问话,这次恍然回过神来,紧走两步,来到轿前,躬身行礼,”伯父,正是侄儿正廷!“
”落轿,落轿!“赵定基立刻命人放下轿子,出得轿了,一把扶住正廷,高兴的说:”真是正廷侄儿,没想到在这勃朗峰你我二人相见,自三年前一别,再无你的消息,伯父很是着急哪!“
黎正廷露出惭愧的神色:”多谢伯父惦念,侄儿没能去拜访伯父,请伯父赎罪!“
”诶,不碍事,不碍事,我前些日子还跟珺儿提起过你!对了,珺儿,快来见过你正廷哥哥!“赵定基招呼珺儿上前。
“那里来的哥哥啊,爹爹怎么没提起过!”赵珺有点顽皮的笑道。
“胡闹,怎么没提起过,三年前你们还见过一面呢!”赵定基愠怒道,黎正廷倒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咦,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他啊!“珺儿扬起头,闪烁着双眸。一阵风来,珺儿的裙摆和耳旁的鬓发轻轻扬起,从树叶中透出的阳光打在珺儿的身上,浑身散发出粉色的光芒,与发簪珍珠上发出的光芒交相辉映,映的那娇美的脸庞如秋月芙蓉,黎正廷的心体味到从未有过的一种无以言述的捉摸不透的他也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有点恍然、有点甜蜜,有点慌张、有点朦胧、或许还有些许怅然。
几只蜜蜂嗡嗡的飞来,赵珺一声尖叫:”蜜蜂,蜜蜂,爹爹,蜜蜂!“惊的她不停挥舞着衣袖,乱跳着超赵定基跑来,几个差役立刻围了过去。不料,珺儿的脚下一滑,身子没有站稳,朝山沟中坠去,赵定基失声喊道:”珺儿!“,眼看赵珺就要坠下沟去,不容分说,黎正廷纵身一跃,飞身跃过几名差役,一把拉住赵珺飞起的裙角,只是时间稍晚,裙角从手中滑落,珺儿身向沟中跪下,正廷也是立足未稳被一同带下,两人滚落沟底,掉入溪中。好在,山沟并不深,坡度较缓,两人并无大碍,只是浑身已经湿透。众人手忙脚乱下来,将两人救回。
”珺儿,看你干的好事,正廷你没事吧!“赵定基生气的走过来拉住正廷,上下看看有没有受伤。
”爹爹,你怎么怪起我来了,都是因为他!“
”这怎么能怪你正廷哥哥,你们今天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你的娘亲和去世叔父交代!“
”哼,爹爹偏心,不心疼自己的千金小姐,倒心疼起别人来了!“
”你这孩子!“赵定基真是拿珺儿没有办法。
”伯父,不碍事,这里山路险峻,沟壑纵横,珺儿妹妹也是一时不小心!“黎正廷帮着赵珺解围道。
”还不见过你正廷哥哥?“
赵珺不情愿的望着黎正廷,看到他一身落汤鸡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一笑引得正廷、赵定基众人都笑了起来。
”刚才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掉下去,不过,还是谢谢你!“赵珺不好意思的说道。
”几只蜜蜂你大惊小怪,要不是你正廷哥哥拉你一把,非摔断你的胳膊不可。“
“是,爹爹教训的是!”赵珺朝父亲做个鬼脸,转过头望着黎正廷说:“看在你今天帮我的份上,就叫你一声哥哥吧!”
“不敢!”黎正廷低头回礼,“妹妹无事就好!”
“正廷,你刚才的身手挺好啊,几年不见,学了功夫了?嗯,不错,身体确实比原来结实了很多,更显神姿爽俊!”
“多谢伯父夸奖,侄儿也是练得一些皮毛,但求强健体魄。”
“嗯,不错,如今多有强贼匪祸,学一些武艺,也可保自身平安啊。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伯父话,侄儿如今已拜有恒书院博阳山长为师,今日刚从家中返回。”
“哦?你拜博阳为师,如此甚好啊,博阳山长乃鸿儒大德,你能跟他学习,是你的福气啊!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还有要务要去处理,改日我们叔侄再见吧!”
黎正廷本想问问赵定基怎么会来泽平,转念一想不妥,只说:”不知伯父下榻何处,改日侄儿再专程拜访!“
”不用,正廷,你专心在这里读书,在泽平还要待一段时日,几日后再来这里看你。珺儿,跟你哥哥作别。“说罢便转身上轿。赵珺整理整理湿透的衣裙,走近黎正廷,小声说道:“哥哥,看看你的衣袖。我们下次再见吧!”嬉笑着与正廷挥手作别。黎正廷拱手回礼,这才注意到他的袖子刚才被树枝扯烂了。看着一行人走远,正廷方才上马赶路。
一路上回想刚才的见面,赵定基伯父似乎比上次对他更加热情和关爱,只是不知道他这次来泽平有何要事,难道和无定河一案有关?正廷想,前些日子不是朝廷委派工部侍郎左闵行与大理寺朱跃查办无定河决堤一事吗?怎么会又派来一位钦差呢?会不会是事情起了变故?
此时的黎正廷还不知道左闵行被押解回京后,已被打入天牢,而李飞在京城也盘桓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