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吴杺安置好自己的东西后天色已经暗沉了，看着原本还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变得憋憋的，吴杺叹了口气，铺平被褥枕头，强打起精神准备去找哥哥一起吃晚饭。
邻床一个穿着素白色小袄的女娃娃冲着吴杺招了招手，又四下张望了一下，神秘兮兮地掏出怀里一个小荷包。
“刚才我分到了一点馍馍吃，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是你的，是你家里人做的吗？真好吃，味道像是我阿姐过年时做的。”说罢咧开嘴笑了起来，应该已经过了换牙期的年纪，却是缺了一颗门牙，吴杺盯着有些疑惑，“哎呀，你可别看我这黑窟窿眼了，刚长出新牙没多久，我跟阿姐上树摘榆钱，想带回家蒸饭吃，也不知怎么的就掉下来了，一鼻子一嘴巴的血，可吓坏了我阿姐，抱着我直哭。”女娃娃见吴杺愣神，也就大方地解释了自己缺牙的缘由。
小心地打开荷包，一股子酸甜味弥漫开来，女娃娃赶紧捂了捂袋口，生怕这香味招来别人的闲话，“这是我们村最饱和的柿子晒成的饼，阿姐怕我吃多了把另外的牙牙也给祸害了，就没有给我多带，但是下回回家我还能再带来。吃了你的馍馍，我且还你个饼吧，也不晓得你爱吃不。”
粗糙的小手谨慎地取出一块饼子，塞进了吴杺白嫩的手里，“哎，你的手真好看啊，说真的你还真不像我们庄稼人的闺女。”
吴杺用指尖摩挲着柿饼风干的表皮，心里涌过一股暖流，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浓了，“我娘胎里落了病，家里格外紧张一些，就不太下农活了。”眼见指肚上沾染了些许白色的霜糖粉，便自然的将手指塞进嘴里一抿，“嗯，好甜呀！”
“我叫素花，我阿姐叫素棉，我是芙蓉村的，芙蓉布知道吧，那可是方圆几百里最出名的好料子了。”名叫素花的小丫头原是比吴杺小上一岁，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村里的好处，“赶明有假了，跟我一块儿回我们村吧，我让阿娘阿姐给你做上几件好衣裳。”
吴杺这才注意到素花其貌不扬的白袄子密绣了繁复的花朵，若是在阳光下定是好看悦人的，一时间心驰神往。低头又看自己的红褂子，虽然裁剪精细，线脚整齐，但是这一比，也要差上几截。
“不过你这胸口小花绣的倒是精巧，怪不得蔷和春桃她们要嫉妒了，你可得仔细藏好了这身好衣裳啊。”素花善意的提醒落在吴杺耳朵里却是没有多放在心上，满心里还在为了买布料裁新衣的事情耿耿于怀着，便随意糊弄了几句完事儿了。
将柿饼揣进怀里，复又取出，小心地掰成两瓣，吴杺便蹦跶着出了门。
男女宿舍交界处有一棵三人合抱粗的老槐树，吴缅正站在树下端详着树杈。吴杺见了一溜小跑向着哥哥冲去。
“三哥，你瞅啥呢？”小手伸进怀里将准备好的柿饼藏到身后，笑得眼睛弯弯的，垫脚问着吴缅。
吴缅比吴杺高出了半个头，听妹子这么一问回了神，“我在看等来年夏初的时候从哪个枝头给你打槐花吃省力些，你这丫头的馋虫可是说发就发。”
吴杺献宝似的拿出了柿饼，美滋滋地看着哥哥略带惊讶的面容，“我是小馋虫，三哥是啥呀？”
“哪儿来的饼子？”
“刚才碰上的小姑娘给的。她那身衣服可好看，芙蓉布裁的呢。”吴杺掏出怀里自己的那一半，轻咬了一口，初初是柿子被封存的丁点儿酸味，很快糖霜的甜从舌根漫了上来。
吴缅看出了妹妹的小心思，揉了揉吴杺的脑袋，“你这衣服可也是大哥赶了几个日夜才成的，这小花可差点没要了你大哥的老命，我几次瞅着他，一双豹眼快要斗一块儿去了，咬牙切齿的样儿。也难为他一个轮斧头砍大木的汉子，拿着绣花针做起女儿家的事。”吴杺听着哥哥这么说，又噗嗤笑了出来，柿饼的酸完全被糖霜盖过了，迷人的香甜使得她的笑容重新漾起来。
“我也没说自己的衣裳有什么不好，只一点，别告诉大哥我眼红别人的衣裳了，不然他肯定要说我黑心肝儿。”
“这我还能不知道吗。你这点鬼心眼啊。”兄妹二人像平日里一样挽着手寻找落脚地方吃晚饭了。夕阳渐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相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