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赢先是接过女儿的手将她抱下车，再指挥着吴缅把内侧的两个包裹拿下来。
吴杺看着哥哥身背两个包裹不免心疼，伸手扯扯哥哥的衣袖，示意哥哥把另一个给自己。吴缅背着包裹轻轻摇头，偷偷对着妹妹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吐了吐舌头。
“你们俩在这儿等着，过会儿斯曼老头会带着你们进去登记，领钥匙。他说你们会在通学班呆上两年，等到十四岁元神觉醒后，重新进行细分。在这期间，无论贫富性别，同龄娃娃都在一处识字学本事。”父亲看着儿女尚显稚气的脸盘，又凝视着女儿黛色的眼眸，心里摇曳出妻子甜蜜的笑。
阿黛，孩子们这就要去学堂里读书识字了。你总是懊恼着不识字，每次我卖完粮食回来对着账目簿子抓耳挠腮的时候，你总在一旁撑着头抱怨自己不识字不得力的难处。
我不识字，连着你碑上的字都是托了人写的，等孩子们回来了，一定让他们给你重新修坟立碑，再写上你的名字。
吴缅看阿爹盯着妹妹发呆，心知阿爹是思念阿娘了。又看到远处晃过来一个佝偻的身形，赶紧轻咳一声提醒了父亲。
吴赢缓过神，认出走过来的人是曼斯，急忙转过身，风霜刀刻的脸上努力舒展出笑意来。
“赢子，这就是你一双龙凤啊，看着挺精神啊。”老人虽是驼背精神却一点也不差，双目炯炯，也未蓄胡子，濒临脱光的头发却是罕见的墨绿色，“小伙子身板有些单薄，在家没让多干农活吧，赢子这你可就偏心了，三个儿子偏偏这最小的最不见结实。”老人朗声而笑。
“小小子儿撑不了场面，在家都是老大老二干得多。这不希望着家里别光出莽汉子，也出个体面干净的读书人嘛。”
“行了，这小姑娘我看着根葱段似的水灵，说话也肯定讨喜。一会儿见了同舍的姐妹们肯定就能混熟了。姑娘我先带进去登记了，你且带着儿子候着吧。”
吴杺咬着唇瓣，看着沉默的父亲，小脚丫迟迟迈不开步，却终于强忍着眼泪，上前牵住老人的胳膊，努力展开平日里甜腻腻的笑容，“曼斯爷爷好，我叫吴杺，爷爷叫我杺儿吧。”小小的红色身影，跟着老人的步伐走进了学堂大门，拱形的门后是一片灌木林子，眼看着一老一小稍一拐弯，就消失在视线里。
“缅儿。”吴赢发话了，声音微有颤抖，却依旧是属于一个父亲的强硬语气。
“哎，我听着呢，您讲。”吴缅直觉的明白父亲的用意，紧了紧身上的包裹，静静站着。
“你妹妹没出过远门，你却是跟着你大哥跑过四地卖过粮食的。你还记得你在外的时候得过几次病？”
吴缅有些愣神，难道阿爹不应该交代自己好好照顾妹妹吗，怎么会扯到自己生病的旧事上了。低头努力回忆了一下，吴缅肯定地回答：“年初九，我随大哥在通城卖粮，染了咳嗽，拖上了三四天。三月七，大哥赶车时我淘气要抓车窗外的柳桃子不小心翻出去，砸破了脑袋，也过了两三个月才好。至于其它的么......我有些想不出了。”
“年初九，杺儿突发高烧，前一刻老二还在带着她去喜婆那里裁冬衣，后一刻就高烧不退。三月七，杺儿被老二抱到田埂上寻我呼救，这丫头忽的头疼了，抱到大镇子里也看不出毛病。这十二年里，你的病痛无论大小，总是好的尤其快。杺儿却是一直接连病着的。”
吴缅惊住了，倒退三四步，险些站不稳。
“你跟杺儿是双生，也许这联系是自然的，但也让人害怕。你们大哥也明白了，只是二哥还是个糊涂蛋子。”吴赢上前扶住了儿子瑟瑟发抖的肩膀，“所以照顾保护好你自己，无论怎样的创痛病害，在你妹妹身上都是成倍的折磨。她出生时远没有你健壮。”
父亲的手缓慢释放着淡黄色的气雾，一股和暖的热流熨烫着吴缅的身体。
“答应我，保护好你自己，保护好妹妹。”吴赢的脸微微发白，看着儿子肖似自己的眉目，心里亦是无尽的担忧不舍。
很快，老曼斯出来带走了吴缅，没有女儿家的故作坚强，吴缅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给父亲磕了三个头，又转向东面，向着兽族人信奉的圣地东荒岛遥遥磕头，传说那里是兽族人死后元神安眠的地方，也算是祭拜了阿娘。
眼看儿子的身影也消失了，吴赢绞着双手，一身的不自在。加之元神之力的过度抽取，黝黑的脸显现出不健康的苍白。
突然的春风送暖，驱散了吴赢身上的寒意，风里仿佛带着妻子身上惯有的馨香。
“儿行千里母担忧。阿黛，你也舍不得啊。”吴赢的目光变得温柔缱绻，驾着篷车离开了学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