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公一时醒过来,他一回神,想起来今天是来要东西的,睁开眼睛又是一阵嚎叫:“人呢?砸了吗?怎么不砸?”
说罢自己挣脱着,撞倒了一扇屏风。未及众人阻止,他已是自己爬起来,顺带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全扫在地上。侍从忙扶住他。起身,他又将身下的黄花梨推下高台,一边闹,一边砸:“砸呀,你们给我砸呀!”
倒真有侍从犹犹豫豫上前,还有些侍从拦着他:“我们回去吧,主公,您醉了。”
清溪公却踉跄着推开他;“谁说我醉了?我没醉!”
清溪公之父乃东海龙王,早年也东征北战,一身武艺也是没说。而作为他的儿子,也是个中好手,性嗜酒,每每醉酒发起疯来更是厉害,唯有家中妻子能约束他一二;然而,又因他好色,妻子赌气回娘家去了,这便叫清溪公闹得无法无天。
清溪公身手厉害,而土地庙中,除去老幼便是书生,哪个能是他的对手?一时失控,叫他喊打喊砸大闹一场。
任先生自得道以来,从未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不由悲愤交加,他纵有通天奇才,也无法和醉鬼交流,悲怒之下,竟是大喊:“砸!叫他砸!”
“砸?”听见如此声音,清溪公反倒住了手:“凭什么你说让我砸我就砸?”
任先生:“你不是要砸吗?你砸呀!你砸完了且记得,今日之耻,我任平生来日必加倍奉还!”
清溪公“嘿嘿”一声:“这可是你让我砸的,可不赖我。”说罢继续胡乱砸去,将整个堂屋砸的遍地狼藉。
龟佬儿心急,连忙上前去拦,却被任先生拽住:“让他砸!”
清溪公酒醉人胆大,就着任先生的话,果真更兴奋地砸起来。砸完堂屋不过瘾,闪进次间接着砸,一屋新置的器物,花瓶,盘盏,尽扫在地,桌椅板凳破腿毁面。
众人拦他不得,尽在一旁看着。
清溪公得意,一时有发不完的力气,兴致一高,嘿嘿一笑,竟使起法力来,飞身上屋顶,四处张望:“喂,我说,后面那间屋子挺高的,我能砸吗?”
任先生握拳:“砸呀!你想砸就砸!”
清溪公感激一笑,一场大水冲击过去,将后院的屋子瞬间得不剩飘瓦。
而后,见面前的堂屋也高,屋角兽首甚是可爱,不禁有些气恼,伸手将兽首掰下来揣在怀里,而后将屋上的屋瓦尽扫在地。而后喃喃自语:“既然是砸屋子,那梁子柱子也都应当砸了吧?”
说罢伸手一推,将整个屋子瞬间推得倒地稀烂。
任先生恼极。
忽地,他高喊一声:“王晓生!”
王晓生惊惧地朝他望去。只见任先生对他说:“王晓生,你定要记得今日之耻,要一分一毫地刻在心上!记得,人必须自立,而后人重之;欲束他人,必先自己有方!你要记得,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以今日为鉴,莫负来日!”
晓声暗自握拳,也积郁着满腔的愤懑,高声答道:“是!”
是夜,土地庙一干老小,看着清溪公在自己的地盘上发酒疯,将整个院落砸得七零八落,而后扬长而去。
任先生径自回屋,终是默默无语。
龟佬儿却在人走之后,大滴大滴的泪水滚下,却强忍着哭声,将晓声送出山门去。
晓声本是不欲回的,奈何乔羽在那边一遍一遍地催,不得已,他坐上驴车,默默地换回装束赶回家去。
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熄了灯。
晓声轻手轻脚地回自己屋去,正准备去睡,却发现自己的哥哥正盘腿等着自己。
晓声没有说话,径自往床上躺下去。
哥哥一把拉住他,却是庆幸般笑了:“看来这回是真的了。”
晓声一听,知道是暴露了,却不欲多说,躺下累了一般闭了眼。
哥哥却忽地唬了脸,道:“我都等你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准备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晓声闷闷地说:“明天再说吧,今天累了。”
王晓勇还欲再说,拉开他的被子,却见他睫毛粘在了一起,似乎正强忍着泪水。
终于,他没再问下去,也在另一张床上躺下去,各自心事重重,半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龟佬儿早早来晓声家报道。
昨夜兄弟两个睡得晚,难得大过节,家里都没叫他们,龟佬儿来晓声家的时候,晓声还在被窝里睡觉。
龟佬儿轻轻地在晓声耳边唤:“主公,主公——”
晓声挠一挠耳朵,翻个身继续睡。
王晓勇却醒了。他看着身前一只巨大的乌龟壳,不由呆呆发愣。
愣了一刻,他猛地躺下,要继续睡,却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不由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悄悄坐起来,忍着满心恐惧,下床去了弟弟身边。
他在乌龟壳身前站定,小声地问:“你是什么东西?不,抱歉,你是什么人?”
却见一闪身,那乌龟壳便变成了一个乌龟一样的人,皱巴巴的肉皮中,一双闪亮的眼睛正盯着他。
王晓勇惊得几乎脱口尖叫,却硬生生忍住,继续问道:“你是我弟弟的敌人还是朋友?你来找我弟弟干什么?要是找他麻烦,我可不饶你!”
龟佬儿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王公大安,我乃您兄弟的侍从,今日乃有事前来。”
王晓勇心中惊疑不定,却仍忍住满心的惧怕,查问道:“你是我弟弟的侍从?真的吗?不会是什么吃人的妖怪,故意在骗我吧?”
龟佬儿有些吃惊,忙辩解道:“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在下当真主公侍从,今日乃是为昨夜之事前来,昨夜发生了一些事情,主公正为此心中不安。今早又出了些事,在下怕主公担心,特地来此讲于主公。”
是以如此这般解释了一番,到后来,王晓勇将弟弟所有的事情都探查了清除,晓声方才醒过来。
晓声刚睁开眼,龟佬儿便察觉过来,转身迎上晓声的目光,噙着泪花含笑道:“主公,可算好了,昨夜清溪公发酒疯,清溪公府上立时有人去报了清溪夫人;夫人已经道歉,说再过两日亲自上门致歉。”
晓声醒了醒,先对哥哥说:“哥,你醒了?”
哥哥却似笑非笑地对他说:“行了,别掩饰了,我都知道了,你这个手下我也看见了。”
晓声立时醒了,叹口气:“好吧。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可就不避着你了。”
而后问龟佬儿道:“顾主簿,任先生怎么说?”
龟佬儿立时答道:“任先生去远游了,说有事,故此清溪使者是小佬儿接待的。”
正当这是,金铃响了起来。
晓声将金铃拿出来,只听金铃道:“任先生说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他说他去寻一些旧友来,主公日后也先莫去庙里,那妇人要来,顾白先生去接待便是了,要是有东西拿来,便收着。”
晓声忽而想到:“任先生不会是想走了吧?不会他不想再在土地庙里呆着,扔下咱们不回来了吧!”
这样说着,他忽然急切起来,心中难过,用力抓着金铃,似乎想将金铃捏扁似地。
金铃沉默片刻,忽而“噗嗤”一笑,继而铃铛里任先生的语气传来:“可以的话,在下还真想。不过你既然于我有恩,我便不会在你危难时刻离你而去。你虽愚钝,可并非无可救药。更况且相较灵智而奸诈之人,在下更愿与愚钝却淳朴之人相交,你大可放心。”
晓声听罢,激动地直喊:“先生,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离开就不回来了!”
任先生佯装生气道:“在你心中,先生我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不知恩义的人?”
晓声果真被唬住,连连又道歉。
听着这边似乎很是和谐,王晓勇也是松了一口气,悄悄地退出屋子,转身忧喜同时涌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