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夕阳西落,晚霞降临。晓声再次走回家门。一如既往,晓声的心情并不好。
这几日,晓声过得倍感煎熬。风声传出去,无论到哪里,他都感受得到各色目光的洗礼。偶尔还会有小孩子从他的身边经过,冷不丁骂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大笑地逃去;或者有家长经过,告诫自己的孩子千万不要和他说话。
说实话,这些挺让人难受的。晓声也不是不难受。然而每每经历,他总会迅速收敛情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话却少了。金铃似乎不太受得了这个世界的气息,一直躲在铃铛里。偶尔说话,也太过沉稳,并不能让人心情愉悦。
晓声迈着沉重的步子打开家门。
尚且“乒乒”作响的锅铲给这个家增添了些须的烟火气。他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回答他的,只有一个简短的字:“哦。”他推开房门,打开卧室,将书包甩在床上。紧接着,他想把自己也甩在床上。正要摔下去,猛地瞥见房中有什么。他惊得一跳,定睛一看,是任先生。
晓声忙站起来上前见礼道:“任先生好!”
任先生说:“罢了罢了,我只说你要知礼,我却不是多礼之人,随意便是了。”
又道:“我许久不来尘世,竟不晓得此间已变成了这般模样。”任先生感叹地说,他站在书架前,仔细看里面的书本:“不知为何,此间物什天然不减斧斫之迹,似非人间之物,却又明明十分匠气,这却是为何?”
晓声一哂,甚觉不好意思。比起土地庙里的东西,自己的东西果然太low,却仍然解释道:“我们现在用的东西大都是买来的机器做的。机器生产的质量比较好,只是没人做的好看。”
“如此,看来这世界变化果真极大。”任先生叹道,又说:“也罢,慢慢都会知晓的。现如今,则是你的事情更急,”任先生说:“我本以为你是比我们急的人,却不想这许多的时日,你竟也不曾去找我。你这边有何事,竟拖延至今?”
晓声低下头,说:“我本来想周末过去的,只是现在我家里气氛不好,他们都不信我是土地神,只要我说,我奶奶就哭,妈妈也挺崩溃的,我也不敢提,更不敢旷课去土地庙,只好周末去。”
“周末,是休沐吗?”任先生问。
“什么是休沐?”晓声问道。
……
“休沐乃十日一休之制。”任先生解释道。
“那就差不多吧,”晓声道:“周末就是一周休息两天。啊,一周就是七天。”晓声又加以补充道。
任先生道:“如此,倒与西方之礼拜相仿佛。”
“就是礼拜。”晓声道。
“原来如此。”任先生恍然大悟,却又皱起眉头,说:“若七日只得两日闲,虽不少,却亦不多。你若心急,晚些年再进学才好。”
晓声低声道:“只怕不行。”
“这是为何?”任先生问道。
晓声说:“我们上学大多是按部就班的,没什么理由,大家通常不会休学。而且我要说为了修行,怕是会被我奶奶和我妈当成疯子关起来吧!”
“竟然如此,”任先生皱着眉道:“若是这般,那便应当好好计议一番了。”
思索了片刻,任先生说:“你且照常去做吧,待我日后安排安排。”
说罢,又安慰晓声道:“莫急,总会寻到方法。”
晓声说:“嗯。”
任先生道:“修行之事最重机缘,急是急不来的。且凝神静思。”
晓声道:“我知道的,任先生。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毕竟,我爷爷……”说着说着,晓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声音便喃喃地低沉了下去。
任先生见他消沉,也只心中叹一口气,说道:“那便先做这一课吧!”任先生说:“明心止水第一步,凝神静思,摒除外物。”
晓声说:“哦。”
任先生说:“这样,我便先走了,什么时候你不再心焦,再来土地庙,我若有事找你,自会遣人过来。”
晓声说:“嗯,任先生再见!”
任先生一愣,随即点点头,迈步出门去,转瞬消失不见。
晓声坐回床上,想着任先生的话,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努力把所有让他不开心的事驱逐出脑海。可是,越不想,那些事越钻进脑海。他想着那一日爷爷辛酸的笑脸,奶奶失神的恸哭,妈妈不豫的脸色,孩子们无心的嘲笑……一桩桩,一件件,越是不愿想,越是萦绕在心梢。他心中觉得自责,觉得悲愤,却不明白这份情感从何而来;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可是事情却是这样。可是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他想……他想什么!他什么都不应该想!这些都是不该想的,想着这些还怎么修行!
他用力地敲打自己的头,可是那些事情还在心头盘绕。像阴云一样盘旋不去。
晓声想把这些东西全部吹散而去。可是,乌云越聚越多。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败。一次次,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啊!”晓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妈妈怀里。然后,发觉自己脸上凉凉的。原来,自己哭了。妈妈用手给他抹眼泪:“怎么了,今天遇上什么事了吗?”妈妈担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晓声抬起胳膊擦一擦眼泪,又趁着去拿卫生纸,从妈妈的怀里挣脱开来。
妈妈在他身后,对他说:“要是有什么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就好多了。”
“嗯。”晓声答道。
妈妈想,左右不过想爷爷了,毕竟这么些年,这爷孙俩一直感情很好,也不甚放在心上,便站起来,说:“好了就过去吃饭,刚才叫你,喊了那么多声你都没听见,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说罢便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先过去了,你一会儿就过去吧,你奶奶还等着呢!”
晓声想到爷爷去世,奶奶心情一直不好,总吃不下饭,忙擤过鼻子,又擦一擦眼泪,跟着妈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