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之后第一个赶过来帮忙的是高桂枝，也就是帅小兵的母亲。高桂枝过来的时候还带着大包小包的衣服。这一点方衡很清楚，高桂枝过的苦日子多，儿子发达之后也还节俭，有些不穿的衣服都打包收好，还时常和小区的其他老人们一块儿把小区里居民们要扔的衣服被褥都收集起来，洗净晒干之后刻意保存，攒够数儿就找地方送。
其实在X市这样的地方，这种大批的旧衣服很难全都送出去，大家条件都不错，不缺这些钱；慈善单位也是要捐款少要捐物，所以堆积起来还真不少。好在高桂枝的儿子帅小兵知道老妈这点爱好，干脆就成立了一个民间福利组织，一方面往需要这些东西的贫困地区送，一方面开办个爱心拍卖，变现之后当场开箱清点直接捐给慈善机构。这个行动
老太太虽然早就退休，可每天为了这些事儿，还真忙活得挺充实。而老太太跟田小仙挺谈得来，从田小仙口中得知这对傻儿傻母的情况之后立刻就坐不住了，立刻把东西打了包叫了几个老太太打车就到了大学城。
虽说曾经有个笔名鲁迅的大爷对这种喜欢看别人不幸的老太太非常不爽，但高桂枝的初衷并不坏，因为她不是只围观，不做事。到了楼上，看到尚未来得及清理的废墟，再看看坐在废墟中吃盒饭的母子，老太太同情心一起，眼泪就下来了。随行的几个老太太也就跟着抹眼泪。但傻儿傻母却傻乎乎地看着大家，一边吃一边笑。
高桂枝问话，傻儿傻母不回答，也不会回答，倒是无咎在旁边当起了新闻发言人，替这对母子回答。说到最后，老太太们又看着这对母子摸了一阵眼泪，然后七手八脚地帮傻儿傻母打了地铺，还支应起了防尘的幔帐个隔帘。又看这对母子一无所有，大家又下去买了日常洗漱的用品过来安顿。
这一层遭火灾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年，两年来不是没人来清理，而是没办法清理。白天吧，下面还有五层要营业，大规模清理损害其他商户的利益，又不能占用消防楼梯，不行；晚上吧……还是算了，要活活被吓死的节奏。所以这一耽搁就是两年，两年过去，火灾现场还是火灾现场，地面上还画着白色线条标注着尸体的方位，白色线条周围甚至还依稀可见一些淡淡的油脂的痕迹，大约就是尸体留下来的。所有的地方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走不了几步，鞋子上也是灰蒙蒙一片。
方衡已经跟这栋大厦的物业取得了联系，每天晚上来清理。物业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较真地说，这栋大厦连保安都没有，安排一个吓瘫一个；一开始倒也担心遭贼，后来就没人担心了，因为的确有小贼打听到这里没保安，想到这里来“发一笔”的，但无一例外都是什么都捞不到，而且第二天妥妥地在大门口被人抬进精神病院。没办法啊，囡囡它们虽然都是鬼，可它们是开鬼市的，谁不讨厌偷东西的？敢来这里“作”，就得有这个觉悟。
也有不信邪的捧着佛像身上纹了关二爷进来偷，可照样被收拾进了精神病院。你TM自己心术不正劣迹斑斑还指望菩萨？别拿普度众生说事儿，人家开店的辛辛苦苦、老实本分也等着菩萨保佑呢！这道选择题对菩萨来说并没什么难度：你个贼算老几？天下各地道理都一样，你自己心术不正，再灵验的法器到了你这儿都失效。
想要做坏事又想要个护身符，那就别找正经神佛，邪魔外道里头供奉的“东西”多的是这种功能，不过那些玩意儿靠的不是正气护身，而是靠它的煞气护身，能保一时平安的同时，难免吸引到另外的东西来。因此这地方在“贼界”也是恶名远播。
物业在方衡搞定囡囡它们的第二天就知道顶层的鬼屋被人搞定了，跟方衡联系过几次之后，试着派了两个胆儿肥的保安来值夜班，以“宣示主权”，结果保安没事，这让物业欣喜若狂。因为如果这里真没事了，就可以通知业主“涨价”了。事实上囡囡它们的鬼市依然照旧，只不过不像方衡过来之前那样公开、嚣张地存在而已。
当方衡说明来意之后，物业特意安排了时间给方衡清理和装修，方衡还是只要夜里十点以后的时间段，力争不影响其他商户的生意。物业自然是求之不得，同意方衡暂时利用物业这边的电源，搭建一个往下送垃圾和建筑材料的简易升降梯。
晚上方衡想要一个人过来，可张仁健死乞白赖地也要跟着来，得知消息的焦彤彤在则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眼神。但方衡和张仁健一致认为彻底取消焦彤彤的随行资格，交给韩敏看押。因为电影节在即，焦彤彤排练的日程也越来越紧，必须要有充足的睡眠保持良好的状态。
方衡和张仁健收拾好东西九点出发，九点半到了大厦顶层。大约是因为前几天太平无事，且上面临时住了一个和尚还有一对母子也没出事，所以被安排过来的夜班保安胆子也壮了，跟着方衡和张仁健一块儿上了楼。到了楼上，张仁健照例给两个保安塞了烟然后闲聊一阵。但保安看清这里有些瘆人的情况之后，随便扯了两句就慌慌张张地下去了，顶层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傻女人还没睡，一个人坐在地铺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灯泡微弱的光。无咎坐在另一个方向上，既没有敲木鱼也没有念经，知识就这么坐着，单手有节奏地在膝盖上拍打着节奏，傻孩子则是换上了一件崭新的僧袍，正伏在无咎的大腿上睡觉。
“无咎大师，这里条件可没你原来的好……”方衡道。
“此间乐，不思蜀也……”无咎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哼哼唧唧地来了这么一句，手一摸，不知从哪儿摸了一只鸡翅膀出来，慢条斯理地开始啃。
“果然高僧啊……”张仁健由衷地感慨道。
“高僧？”方衡有些傻，“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仁健反问道：“酒肉和尚，要么是人渣要么是高僧，你都这水平了，请来的和尚能差么？看他这么镇定，妥妥的高僧啊！”
得，这逻辑也是没谁了。
没等方衡回答，无咎倒是先答道：“这个小伙子的话有见地！肚子饿不饿？我这里还有鸡翅！”说罢，就指了指旁边的袋子。里面赫然就是洋快餐的全家桶。
张仁健连忙摇头道：“算了，我不缺这个！”
无咎也没逼着张仁健吃，而是抹了抹嘴问方衡道：“老板，你打算怎么清理？”
张仁健又神秘兮兮道：“给你开开眼，胖子这回要用人偶……”
“五鬼搬运法？”无咎挺意外道，“还说我抢道家生意呢，老板连道家绝活儿都骗到手了！这我得好好看看！”
“呃……是傀儡术……”方衡解释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傀儡，就是驱魂入舍。”说罢把背包解开，从里面拖出一个大塑料袋，抓出了一把玩具兵。
无咎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嘿！我明白了！这主意好哇！让魂魄进入这些个小家伙里面，这世上，也就是你这独一份能做的了，其他人没地府的权限，根本做不了！”
“咦？”方衡又诧异了，“大师知道我的身份？”
无咎哈哈一笑：“如果不知道，我还来这里干嘛？”
方衡沉吟了一下：“那你来这里又是为什么呢？”
“地藏菩萨让我来的，”无咎满不在乎道，“说是唯有如此我才能多活几年。本来我也不想啊，谁让那秃驴在在地狱说一不二呢！他要是不爽了，让阎王爷把我名字一勾，那我不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听他一回算了。”
“秃……”张仁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第一次听到居然有和尚称菩萨为“秃驴”的，果然是开了眼界了。
方衡也是无语了，但无咎越是这么说，他反而越是不会怀疑什么，至少他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一个骗子去图的。当下也不再多说，从背包里把香炉佛像佛塔铜磬都请了出来，点烛焚香，拿了写好的符文先用烛火焚化了，然后道：“灵雨，去让两个保安睡了。”
虚空中白灵雨应了一声：“是。”过了一会儿飘然而至，道：“妥了。”
“大日如来秘法，开眼！”方衡手一虚抬，亮出金印，然后双手合十，开了眼。顶层场景瞬间一变，又变成了当初“动次打次”的热闹景象。与上次不同的是，虽然灯光闪烁声乐震耳，但所有的鬼魂都没动，而是围绕在香炉周围怔怔地看着方衡，囡囡则抱着小熊站在最前面。
方衡向囡囡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囡囡默默地点了点头，退开。得到首肯之后方衡从包里拿出大叠的冥钱，开始焚化，这时候众鬼才喜笑颜开地伸手从火中拎出一串串元宝揣到怀里，然后顺着方衡的指引进入了一只只小小的玩具兵，而佛塔中的一些鬼魂仿佛也听到了召唤，从里面出来，领了元宝，进入了玩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