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闵含章骑马出落雀街,腰间别着“火字营”腰牌,马上插着花骨宝剑,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是将军的感觉。昨日还只是个无名小卒,今日纵身一跃竟然当上了将军,到现在闵含章都是难以置信,嘴角笑意久久不能抹去。
一出落雀街便人声载道,喧闹盈途,好不热闹。闵含章回过神来,想起募兵之事又是头疼不已,王延骧限十日之内招满两千五百名精卒,若无人协助,此事断难办成,还非得去找赵八六与安田子不可。
圣上已让郡兵中的精锐进京供选,暂由王旦副将孟虔统领,闵含章只需找到孟虔,求他相助自己便可。只是王延骧还想从英才会会上选擢人才,这却非易事。
这英才会上尽英才。
英才会下个月初才开始,若真有英才脱颖而出,定会被皇子招抚去,再不济也会被朝中大将褫夺而去,自己能吃些剩菜残汤便不错了。
想到此处闵含章便头疼。昔日彭淹为火字营都统时,两千五百名火字营将士中,有二十余名百夫长,五六名裨将军。大林之役后,火字营将士虽存活最多,有四百余人,但这四百余人多是一介匹夫而已,既能武又能文的几乎没有,要想找到能胜任百夫长、裨将军的人还须下一番功夫不可。
最优秀的人才还得在英才会上找才行。
闵含章叹了口气,自己草莽出身,不像马婴那般人脉广、有靠山,万事皆不易哪。
“这位可是闵将军?我家大人有请,还请将军行个方便,移步则个。”
正当闵含章想得出神的时候,迎面行来一匹骏马,只见马上一人浑身黑甲,腰上悬着大刀,黑鍪下一双眸子闪闪发亮,显得很精神。
黑甲兜鍪裹住了来人身上全部要害,头上只留双眼及嘴齿在外,防护甚严。在酷暑八月的艳阳里头,也不觉得闷。若是寻常百姓见此装束之人必是避而远之的。
闵含章认得,此黑甲只有御林军才穿得,此人竟是皇宫护卫。
闵含章连忙抱拳道:“不敢。不知将军府上是哪位大人?小的一介武夫,在天景城认识的达官贵人可不多,莫不是认错人了。”
话音刚落,闵含章就有点后悔了。自己已是都统大人,适才应该自称为“本将”才是。
“将军若是闵含章闵将军就断然不会错,我家大人可尊贵得紧,将军一去便知。”黑甲护卫意味深长的笑道。
闵含章本非京都人。在京都除了刚来的王府外,只去过康老的破茅屋了,在京都确实没有熟人。但见黑甲护卫说得明确,连自己姓名亦知晓,看来确实是找自己无误。只是哪个大户人家竟能派出御林军来传话,难不成是皇帝。
闵含章疑道:“我看足下身份显赫,府上大人绝非常人,可我闵含章区区草莽,一介武夫,岂有贵人相识?”
“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不必多疑。你去了便知,此去必是好事无疑。”
闵含章心头一荡。这已经是两日里第二个与自己说有好事的人了。头一次好事已成真,这次又掉馅饼了不成。
只是此人口风甚紧,闵含章无奈只得跟着他拍马行去,二人前行方向正是皇宫方向。
黑甲护卫贵为御林军将士,与闵含章这种军中将士自然不同。此人比自己还要年轻些,但行事颇有章法,言谈得体,举止从容,却像是个涵养不俗的少年贵公子。
闵含章不禁问道:“不知足下名讳是......”
“小的叫冯栩,乃宫中养心殿护卫。”
这黑甲少年果然来自宫中,看来不知是哪位宫中贵人找自己。自己出身贫贱,与宫中贵人可毫无瓜葛。
闵含章跟着冯栩缓缓前行。此时正是晌午时分,闵含章早已饥肠辘辘,但传唤自己的必然是位宫中贵人,他也不敢怠慢,只好老实跟着。
不多时,二人来到宫门外。眼前红墙黄瓦,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寻常百姓见如此阵仗,皆是避而远之,无人敢近前来,只是偶有孩童往来嬉闹而已,是以宫门外说不出的安静,只有鸟鸣可闻。
“将军是头一次进宫吧?”见闵含章四处张望,对皇宫甚是好奇,冯栩笑道。
“将军见笑了,闵某出身寒微,没见过什么世面,更别说是皇宫重地了。”
“皇宫里头却是无趣得很,一切都是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的。哪能像将军一样上阵杀敌、行兵布阵来得痛快哪。”冯栩话中尽是艳羡。
“里头的人羡慕外头的人活得痛快,外头的人却羡慕里头的人享尽荣华富贵呢。”闵含章笑道。
“将军说笑了。身为士卒,上阵杀敌才是正事,整日里守着宫门,与蹲监牢无异,终非大丈夫所为呢。”
冯栩的话倒也在理。身为护卫,素来安稳度日,但也绝难立功。冯栩少年心性,自然不甘一生只为护卫。
心中虽是这样想,闵含章嘴上还是宽慰道:“将军说笑了。他日圣上御驾亲征也未可知,届时将军必随跸左右,还不是鸟入深林、鱼入深渊,大有展胸中志向之良机么。”
知闵含章在安慰自己,冯栩摇头一笑,不再反驳。良久才轻叹道:“小的区区一御林军而已,可不是什么将军。闵将军才是货真价实的将军呢,您可别再叫小的什么将军了,小的可受不起。”
闵含章摆了摆手:“此话不然,胸中无当将军之志,他日岂能骤担将军之责。你年少尚有可为,可莫要妄自菲薄。”
不到一个时辰前才从士卒一跃成为将军,现下却在装稳重教育后辈,将“妄自菲薄”四字原封不动送了回去。闵含章很是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受人景仰的感觉。
冯栩转头感激地看了闵含章一眼,想起来寻闵含章之前叔父说的闵含章生平履历,不禁重燃起了信心。闵含章尚可鲤鱼跃龙门,自己何尝不可呢。
“将军说的是。我亦是籍籍无名之徒而已,日后自当以将军为楷模,发愤图强。”
闵含章听了很是受用,笑道:“如此方显我大周将士之志。”
冯栩不再说话,心中暗自决心,要以闵含章为榜样,闯出自己的名堂。
说话间,二人已到宫门下。抬头仰望着厚重高大的朱门,犹如巨石倾压而下,闵含章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此时宫门处尚有一辆华贵马车候着,马车正要接人出宫门。马车前头套着四匹良马,十余护卫护翼左右,马车主人当是朝廷权贵。
马车当道,二人只好先退避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