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瓜果走至尚未建好的自家宅院前,看到陆尤尤正在与工匠赵得山谈话,遂走至陆尤尤身后聆听。
陆尤尤用手中的炭笔敲着夹板问:“赵师傅,昨日挖一丈二,何以今日少挖了一半?”
赵得山坐在陆尤尤前面的一张桌子前,看着桌上的图纸,头也不抬地说道:“小娘子,昨日你让我等尽快建宅,故而从挖地窖的人手中抽出一半来建宅。”
陆尤尤说道:“新宅务必在过年前建好,不容置疑,但地窖亦不容拖缓。”
赵得山无奈道:“如此便顾此失彼,我等已尽力,奈何为我所用之人甚少,还望小娘子禀报瓜果,多雇些人来以解燃眉之急。”
“嗯,我将此提议记于纸上,明日再答复你。”陆尤尤匆匆用炭笔在夹板的纸上写着字,头也不抬,转身撞上了在一旁聆听的李瓜果。
陆尤尤大惊之下,夹板落地,看到被撞之人是李瓜果,大窘,赶紧弯腰拾夹板,孰料李瓜果正有此意,结果二人再度相撞。陆尤尤拾起夹板,手揉着被撞的额头,皱眉嗔道:“果哥,怎的鬼鬼祟祟跟在人家身后。”
李瓜果被陆尤尤冤枉,惊慌之余,赶紧解释道:“尤尤,非如此,适才你二人谈话,我恰逢经过,不便打扰,故而在你身后作聆听者。”
陆尤尤不依不饶,问道:“既如此,为何靠得这般近?”
李瓜果盯着陆尤尤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知从何说起。
这双会说话的眼晴,一直以来李瓜果皆不敢直视,直到不久前梦到服刑中的李正果收到一封来信,李瓜果才明白其中原由。
自从父母出事之后,李正果从一个官二代变成学校里倍受‘瞩目’的学生。
“瞧他那衰样,以前在我面前颐指气昂,今儿还不是乖乖地夹着尾巴走路,这便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哪。”昔日鞍前马后的同学当着他的面对旁边的同学说道。
“切,以前老在我面前炫耀名牌,现在给我擦皮鞋都不配。”家境优越的同学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瞧不起地说道。
“书读得不好也就算了,偏偏又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简直是残渣败类一个。”成绩好的同学由以前的羡慕转为今天的鄙视,在他身旁窃窃私语。
班上尚有一人也注目他,每每在教室中上课,李正果不经意间侧过头来,总能看到一双会说话的眼晴盯着他,换成之前,李正果求之不得,如今却只能以慌乱的眼神避开她的视线来收场。
直到收到她的来信,李正果细细地回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晴,才明白昔日的双牟与如今的来信一样,都含有对自己深深的疼惜与鼓励之情。
李瓜果也因此而醒悟:陆尤尤的双牟与她的双牟何其相似,简直如出一辙,难怪初次看到她双眸时不敢对视。自迷团解开之后,李瓜果对陆尤尤亲近,喜欢欣赏她的双眸,心中所含尽是感激之情,虽然是莫名其妙的感激,可是李瓜果乐意将这份对梦中之人的感激转稼到陆尤尤身上,孰教她二人的双眸如此相像。
但是,如此微妙复杂之事能跟陆尤尤说出口么,自然不能,李瓜果在心中如是说。
陆尤尤见李瓜果不言不语,眼晴却一直盯着自己,顿时脸红耳赤,慌乱地从他身旁走过。
“欲往何处?”发怔之中的李瓜果随口问道。
“去看温室大棚。”陆尤尤语如细蚊,脚步却未停止。
“我送你过去罢。”李瓜果言尽,跟随她而去。
李瓜果用竹筏搭载陆尤尤来到斜对岸的垦荒地。八亩多的垦荒地上有一排排温室大棚,呈梯形,从山脚排到山坡,尤为壮观。每一排有四五个大棚,共五排。
每座大棚皆像一座座泥房,北靠山的那面墙有一人高,三丈宽,另一面墙仅有半人高,大棚棚顶由木板与油纸铺就而成。
大棚里面左右靠墙之处建有半圆形灶台,灶台表面开有几个大方孔,方孔被薄铁板封住。灶口开在墙外。灶顶有铁管做的烟囱,烟囱伸出棚顶。
靠墙的灶面嵌有一个长圆形大陶瓶,陶瓶略呈斜倒状,瓶口穿墙而出,被挂在墙上的大皮囊套住,囊中有页轮,页轮轴穿墙而过,与一个用薄竹片做成的风轮连接在一起。
在棚外往墙口里面添火时,灶台和烟囱便能加热棚内的空气,达到温室效果。棚内大陶瓶亦被加热,瓶内水蒸汽带动风轮转动,将热空气吹至棚中央。
这大棚的缺陷是耗柴,李瓜果自然不担心这个,因为所在的山上古木参天,密密层层,伐个三五年也砍不完。他唯一担心的是若是官吏经过此地,看到众多的大棚,后果难以估计。
朝廷下诏禁令,禁止温室种植,虽然也有人在暗地里种植,但是像李瓜果这般明目张胆的大规模种植,这在费城县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哎,看来等疏菜瓜果成熟时,拿一些去孝敬县衙官吏才是解决隐患的最佳办法。想到这里,李瓜果坐在砖头上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仿佛今日身上又掉了银子。
“果哥,何故叹气连连?”陆尤尤坐在李瓜果身旁的砖头上,两手拖腮,看着山坡下的六个盖棚娘子吃午饭,听到李瓜果不住叹气,随口而问。
“尤尤,听过菜篮子工程么?”李瓜果侧脸相问。
“自然听过,睡前我喜欢缠着香兰姐讲故事。有一夜,香兰姐讲得忘情,竟讲至五更,待到清晨起床授课时,却见她,鬓乱钗横,半梦半醒,哈欠连天,嘻嘻!”陆尤尤自言自笑道。
“我叹的便是千年后的大唐朝廷为民着想,推行菜篮子工程,鼓励温室大棚种植。而当今之朝廷却扼杀温室大棚种植,让百姓整个冬日无蔬菜可食,可惜可叹之极。”李瓜果望着对面的山,忿忿不平地说道。
“当今朝廷愚味,乃科学未进化所致,自然比不了千年后的开明朝廷。千年之后的百姓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与水果,而时下的百姓大都食不果腹。”陆尤尤附合道。
“等学堂建成后,我等理应轮流为此地的孩童授课,为民开智,不枉我等身怀千年之识一场。尤尤,可愿意?”李瓜果言尽,兀自眺望着对面山顶,仿佛山顶学堂已历历在目。
陆尤尤担忧道:“我自然愿意,但恐所学之识不足以担当夫子之职。”
李瓜果循循善诱道:“岂不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何况你已得到香兰授业,且通古博今又知后,所学之识犹在我之上,只是你为人羞怯,不善言辞罢了。”
“我乃一介女子,如若门生皆注目于我,我便怯了七分,只恐语无伦次,惹人笑言。”陆尤尤担忧之色未减。
“素日里我见你目光躲闪,眼神游离不定,乃怯生之迹象。今日我便教你一个去怯法子,如何?”李瓜果好似怀揣锦囊般对陆尤尤说道。
“自当洗耳恭听。”陆尤尤喜形于色,侧脸望向李瓜果回答道。
“便是如此,你且盯着我双目,倘若能对视半柱香,你便成功了一半。”李瓜果亦侧脸盯着陆尤尤的双牟说道。
“果哥,你真坏。”陆尤尤羞红了脸,赶紧撇脸过去。
李瓜果两手扳过陆尤尤瘦弱的双肩,对她说道:“尤尤,怎能如此说我,我瓜果心无杂念,并非那好色之徒。你且再试试,倘若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你又如何去面对众门生?”
双肩被李瓜果大手触及,陆尤尤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她低着头,心中自忖:你只知你心无杂念,却不知我心有杂念。
陆尤尤平复情绪,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孰料看到李瓜果满脸期盼之情的模样时,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急急掩嘴侧脸过一旁,兀自笑得花枝乱颤。
“为何笑?”李瓜果摇着她的双肩严肃地问道。
“我想起香兰姐说过的故事,千年后的郎君便是用你这法子来骗取小娘子的初吻。然否?”陆尤尤说完,猝然转过头来,大眼瞪着李瓜果,脸上兀自带着笑意。
李瓜果经陆尤尤这么一说尴尬得无地自容,急忙抽回搭在陆尤尤肩上的双手。
确实李正果就喜欢看含有此剧情的电视剧,李瓜果自然知道,听过李瓜果讲过此类电视剧的香兰亦知晓,但李瓜果万万没想到陆尤尤也知道,曾几何时这师生二人竟变成了无所不谈的闺蜜?自身毫无依葫芦画瓢之意,奈何眼前之人却深信不疑。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思忖至此,李瓜果站起来,答非所问道:“回家吃响午饭。”说完径自走下山坡。
“果哥,等等我!”陆尤尤叫喊着跟随其后,呼唤声中隐藏着怀春少女绵绵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