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行驶过关卡,吴应雄问李瓜果:“瓜果,为何给铜板,当真怕了这等乌合之众不成?”
李瓜果言不由衷地说道:“好歹诸人贩过盐,与黄巢志同道合,论起关系,不失为同志。”
吴应雄拂然道:“不可相提并论,黄巢为民,这等乌合之众只为一己私利。”
李瓜果点破道:“当初黄巢聚众起义的原由无非也是贩卖私盐无以为继,尔后黄巢掌握了兵马,方可堂而皇之地声称为民,河盗势单利薄,只好声称积德。”
吴应雄辨护道:“不然,黄巢均粮均钱,乌合之众乃扰民。”
李瓜果同情道:“众人扰的是商贾,非贫苦百姓,且并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姑且博得几口吃食罢了。”
吴应雄猜测道:“听瓜果言下之意,似乎对乌合之众青睐有加。”
李瓜果承认道:“然也,待返回,你我二人降服众人,收为己用,如何?”
吴应雄鄙夷道:“此等乌合之众,收有何用?”
李瓜果高深莫测地说道:“山人自有用处。”
吴应雄兴奋地说道:“瓜果莫非意欲降匪为兵,揭竿而起?”
李瓜果摇头道:“非也,我观费城县豪民纷纷眷养私乓,故而仿效,以求独善其身于乱世之中。”
吴应雄失望道:“唉,可惜,男儿志在四方,你却一味寻思做豪民。”
李瓜果唯恐吴应雄的大义之言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仿佛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应雄,此番前去的柏林乡,你可知晓其乡土人情?”
周成王时,封伏羲后裔,建国颛臾,附庸于鲁,主祭蒙山。春秋末期,颛臾国被鲁大夫季氏所灭。隋开皇十八年,改南武阳县为颛臾县,管辖八乡,柏林乡为其一。唐贞观元年,撤颛臾县,柏林乡自此与颛臾县分道扬镳,各自为乡,皆并入费城县。
酉时,李瓜果与吴应雄抵达柏林乡码头,李瓜果交给戴着狸皮帽的官牙停船费后,向他打听刘有敬太医的居所。
官牙打量着李瓜果回答道:“此去刘太医居所为之尚远,往北沿道走二十里,直至蒙山之境。刘太医闻名于十里八乡,二位沿途打听,不难找到。但天色已晚,恐怕二位今日是赶不到喽。”
李瓜果左右看了看附近稀稀落落的村舍,问道:“官牙,这附近可有驿站抑或栖身之处?”李瓜果虽然急着去找刘太医,但还不至于急到连夜赶路,是以打算找个落脚之处过夜。
官牙双手对插袖管,两脚跺着地,口中哈着气,闻李瓜果此言,左眼角微皱,右嘴角上翘,诡笑道:“荒野之乡何来的驿站,倘若二位身上带有盘缠,咱家厢房尚有空屋留待二位。”
李瓜果见官牙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心中暗道:此人形神皆猥琐,教人第一眼看到后不免喜忧交加,喜的无须任何借口便可以对他大展拳脚,忧的是怕脏了手。莫说教我掏钱去他家借宿,即便他求我去白住,咱也不去,咱宁可去坟头宿一夜。心念至此,李瓜果冷冷地对他说道:“不劳官牙费神,我二人赶路要紧。”说完,李瓜果与吴应雄离开码头,向北行去。
官牙对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不甘心地喊道:“小心哪,夜路有鬼现!”
柏林乡,因柏树众多而得名。一路上,二人看到山上尽是松柏,虽是冬季时节,柏树依旧青翠欲滴,尤其是沿途遇到的村落,村村皆巍然屹立着七八株古柏,郁郁葱葱的绿冠高达五六尺,盘曲苍虬的粗干,三四人合围不住。
夜色已朦胧,吴应雄在道路旁削树枝做火把,李瓜果则独自走进道路旁的村落,想跟村人拿点油来引燃火把。此处村人大多随山就势建宅,比较简陋,多为木、石、土结构的脊草房,院子用土墙或篱笆围成。当然也有不做院子的,李瓜果便是寻上这么一户人家,此时屋里的七口人正围坐在土炕上的矮桌前吃蒸饼,看到李瓜果进屋,都停了下来。
李瓜果开门见山地对诸人中的老者问道:“老丈,能否与你买些油?”
老者指着碗里飘浮着两三点油星的荠菜汤说道:“你瞧碗里,能有么?”
李瓜果取下肩上的包袱说道:“引火用的松油块也行,我拿煎饼换。”说完李瓜果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径自从包袱中掏出一包裹有油纸的煎饼放到桌上,煎饼飘散出来的芝麻香味与浓浓的猪油味引得三个童子直咽口水。
老者转动两次喉结后,下炕穿木履,到灶台旁的柴堆里摸出两大块松油给李瓜果,李瓜果又与这家人聊了片刻后方离开。
今夜星月不出,在仅有黑暗与寒风相伴的乡道上,出现了两团随风摇曳的火团,火团的亮光打破了冬夜乌漆墨黑的夜色,照在了两个赶夜人的身上,赶夜人的交谈声打破了冬夜死一样的静谧。
“瓜果,今夜能否赶到?”吴应雄举着火把,且行且说。
李瓜果亦举着火把,望着看不见的远方说道:“咱已经走了一半的行程,过了前面的郑家庄,再走半个时辰即可到达。”
吴应雄担忧道:“唉,走这黑漆漆的荒野之径,恐遭歹人暗算,好教人心生不安。”
李瓜果调笑道:“哦,今日听那官牙所言,半夜有荒山野鬼出没,应雄恐的只怕是鬼吧。”
吴应熊恨声说道:“休听那鼠辈胡言乱语,为使我二人留宿他家,好赚我二人银两,这厮竟使出如此下作的技俩,此时想起,双拳犹自奇痒无比。”
李瓜果正色道:“听村人所言,此道上确实有鬼。旦凡遇鬼者,轻者腿软三日下不了床,重者变得神情恍惚,终日躲在屋内,不敢出门。更有甚者,被吓得疯疯癫癫,生活不能自理。遇鬼者有和尚、道士与村人。”
吴应雄自嘲道:“瓜果,休再提那劳什子鬼,应雄我一身正气,经你这一说,便只剩了三分。”
李瓜果提醒道:“应雄,前边便是乱坟岗,你我小心些为好。”
二人走至乱坟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眼,黑漆的乱坟地,蓝火苗呼燎呼燎的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时而亮时而灭。
沙沙,二人循声望去,一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下有一团白物在晃荡,借着火把的亮光,二人仔细一瞧,白物赫然是一只吊死鬼!披头散发,双手下垂,吐着二寸长的猩红舌斗,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二人。
说时迟那时快,吴应雄左手拿火把,右手提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手起刀落。
嗖,吊死鬼瞬间消失。一刀劈空的吴应雄怔在原地,手上的刀险些滑落。
呜呜,一阵阵毛骨悚然的鬼叫声从坟地里传来,伴随着鬼火的闪烁,一座坟上缓缓穿出一只鬼手,跟着是散发,尔后是一双空洞的眼晴。待鬼完全穿出坟地时,二人发现此鬼竟是那只消失的吊死鬼!吴应雄的刀掉到了地上,李瓜果张着大嘴深身哆嗦,手中火把落地。
哈哈,伴随着凄凉的惨笑声,二人前方黑暗之中疾疾飘来一只厉鬼,厉鬼周身鬼火闪烁,鬼火暗时,鬼笑声如猫哭狼笑,由远及近,鬼火亮时,鬼臂张扬,宽大的白袍宛如天网,铺天盖地直罩二人而来。
倏然,鬼嚎声四起,二人宛若坠入了阴森恐怖的地府之中。厉鬼业已飘忽而至,脚悬空,呲牙咧嘴地俯视着二人。惨绿色的狰狞脸,时隐时现;泛着碧光的双目,摄人心魂;眼角的两行鲜血,触目惊心;发出狼咽声的血盆大口,獠牙毕现;五指并拢的利爪,血迹斑斑,催人心胆俱裂的厉鬼,近在咫尺!饶是吴应雄这等出生入死过的英雄也吓得六神无主,脑袋好似被棍棒击打一般,晕了过去。
周遭死寂沉沉,夜黑如墨。随着耳边传来火把燃烧时的哔剥声,吴应雄悠悠醒来,看到李瓜果一手托住自己的后背,一手举着火把,正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李瓜果的身后尚跪着七八个被反绑的人与鬼。即便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何事,吴应雄脸上顷时被惭愧焚烧,恼羞成怒之下,提起地上的刀,一咕噜站了起来,孰料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吴应雄摸了摸发痛的后脑勺,禁不住怒骂道:“狗鼠辈,下黑手恁重。”
李瓜果扶着吴应雄说道:“应雄,咱摸摸情况,问清缘由。”
吴应雄将刀架在一个未扮鬼样的人的脖颈上,说道:“正有此意,倘若狗鼠辈敢漏说一字,我一刀了结他。”
被问话之人苦于双手被缚身后,又有刀架于脖颈上,未得磕头求饶,只好瑟瑟发抖,张嘴喊饶命。吴应雄踢了他一脚后,此人方一五一十地道出扮鬼原由。
原来这九人之中八人乃郑家庄的奴仆,另一人则是郑家庄庄主的次子郑之豪。郑之豪有断袖之癖,这在男风盛行的当今实属正常之事,权贵之人无不争先恐后养***以此彰显富贵,亦寻以为常,已作古的汉哀帝宠爱董贤更是被传为千古美谈,断袖这二字便由此应运而生。
但教人百思不解的是郑之豪却嗜好强行与须眉龙阳交合,为此,他吩咐奴仆夜间在乱坟岗前后盯梢,一旦发现远处有火把亮光立即返回庄内通知,于是乎,众人携带鬼道具至乱坟岗四周埋伏。
待行人路过时,先是点燃松油块研成的粉末作鬼火状,再从树冠放下吊死鬼的道具,大树附近的奴仆通过绳子来操控道具,将吊死鬼道具拉上树冠后,不待行人反应过来,坟地便有奴仆扮鬼叫,另一奴仆扮吊死鬼缓缓从坟后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