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三四天也没有消息,朱显民的妻子沉不住气了,她在朱显民跟前唉声叹气,崔他再去问问,朱显民却要再等等。
妻子常桂华,小学没毕业,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除了干农活,就是围着家庭转,以前对国家大事社会关系之类的事没有一丁点兴趣。
通过民办教师那件事,她才对社会的认识变得复杂起来。
又等了四五天,还是杳无音信,朱显民也着急了。他决定去老大那里问问,究竟行还是不行。
这次倒是常桂华冷静,她让朱显民别着急,去也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去。夫妻二人合计着给老大送点什么,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合计了半天,常桂华说这样吧,家里刚领了全年的四丈二尺布票和一个季度的六斤三两油票,要不给老大送二丈布票和四斤油票,外加三十个鸡蛋。
朱显民不同意,他说孩子们都老大不小了,虽说不可能穿的多好,可也不能穿的太破,每年全家的布票本来就不够用,哪有送人的。孩子们处在生长发育阶段,每人每个月才供应三两油,肠子都要生锈了,再挤出来送礼,他这个当父亲的于心不忍。自家养的几只鸡一年能下二三百个鸡蛋,根本舍不得吃,要攒起来卖钱,作为念书孩子的学费。
常桂华告诉朱显民,这些事她明白,可眼下这件事最重要。她肯定地说,如果朱显民空着手去他大哥那里询问,朱建怀这事可能成不了。按她说的办,事情也许有希望。她还说如果老大收下了东西,事情就很有把握了,因为她知道老大人品不坏,对建怀印象又不错。
她知道,老大根本不稀罕这点东西,他在乎的是自己作为大哥的尊严。两家多年不来往,各自都有自己的理由,但当兄弟的主动一点,也算是对老大哥的尊重。
朱显民听从了妻子的建议,第二天晚饭后带着东西来到朱老大家。打过招呼后,老大家的其他人都去忙别的事情了,屋里只剩下朱老大和朱显民兄弟二人。
朱显民把装鸡蛋的篮子放在桌子上,又从衣兜里拿出布票和油票,递给朱老大,并说:“大哥,建怀的事你就费心了。”
“老三,你这是干啥?”
“你为建怀的事操心,老弟和你兄弟媳妇感谢你。”
“你这扯哪儿去了,咱们兄弟之间用得着这个吗?”
“不用管用得着用不着了,这些年老弟对大哥大嫂有所不敬,都怪老弟不懂事。你是大哥,又是领导,你得原谅老弟。”
“你扯远了,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咱们是亲兄弟,说这些干啥?”
“大哥,你大人不见小人怪,老弟和你兄弟媳妇谢谢你。不过,建怀这事,你真得帮忙啊。”
“你不来,我还正要去找你说这事呢。”
“啥情况?”朱显民打起了精神。
“乡里也是好几天没给我答复,等的我也不耐烦了。昨天,我特意去乡里找了主管这事的副乡长,好说歹说,他终于同意给我安排一个。”朱老大在他兄弟面前撒起了谎。
“这么说,没问题了?”
“应该没问题。不过,我得事先和你说清楚,第一,工资不高,每月只有十来块钱;第二,是临时工,没有正式编制;第三,工作不好,出了差错,马上走人。这些你回去也要和建怀讲明白。”
“那是那是,不过我相信这孩子能干好。”
“回去让建怀做做准备,具体需要些什么,估计两三天内乡里会通知。”
哥俩又拉了一阵家常,朱显民想再陪老大哥聊一会儿,可多年来没有交往,这突然坐到一起,反而觉得不自在,兄弟两个都有些尴尬。
见此情景,朱显民要起身告辞,朱老大让他把带来的东西全部带回去,“你这不是骂我吗?”朱老大说。
“你是嫌少吧?老弟就这么个能力了。”
“老三,你说啥呢?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朱老大坚决不肯收下。
“你为建怀办了这么大一件事,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建怀这孩子懂事,我和他大妈都喜欢他,从内心我愿意为他帮这个忙。情我领了,你把东西拿回去。布票油票我家也领了,你还不够用呢,我要你的干啥?鸡蛋拿回去卖钱,我也养了下蛋鸡。实话跟你说吧,如果冲你拿来这些东西,这个忙我还不帮呢,我是看建怀这孩子一直在家里窝着有点可惜。”
“光你说了不行,还有大嫂呢。”
“你大嫂怎么了?这事她知道,她也同意为建怀帮这个忙。我说不用感谢,你就不要再说别的了。”
他们两个还在僵持,一个要给,一个坚决不要。最后,朱显民说自己把布票油票拿回去,鸡蛋一定得留下,否则自己和妻子都会非常过意不去。见兄弟一片真心,朱老大同意把鸡蛋留下。
朱显民回到家里已是晚上九点过,除了大儿子朱建怀还在看书,妻子和其他几个孩子都睡觉了。
见丈夫回来,常桂华从床上坐起来,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老大咋说的?”
“老大不愧是书记,人家说啥也不要咱们的东西。”
“不要东西是好事吗?不要你的东西,建怀那个事我看够呛,你还得意呢,没心没肺。”常桂华非常失望。
“也不是一点没要,好说歹说,他把鸡蛋留下了。”
“布票油票都没要?”
“都没要,在这儿呢。”朱显民说着,从上衣兜里取出布票和油票,递给常桂华。
“他这是啥意思?”
“老大说他不缺布票油票。其实,鸡蛋人家也不想要。”
“这和他缺与不缺没关系,你见哪个收礼的是因为家里缺东少西才收礼?要是家里都到那种程度了,还有人给他送礼吗?收政府的救济还差不多。现在的问题是人家没有收你的东西,能给你办事吗?你也不想想。”常桂华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家妇女,对收礼送礼的相互关系还一套一套的。
“管他呢。东西是没有收,他可答应给办事呢。”
“真的?”
“建怀这事儿,我还和你开啥玩笑。”
“你这死鬼,也不把话说完整,害得我着急。啥情况?你倒是说说。”
“你也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撇里啪啦来上一通,还怨我没把话说完。告诉你吧,人家老大不愧是经过组织培养了这么多年,对于咱们两家这些年的恩怨,一个字都没提。但是,我看得出来,建怀这件事,与你我无关,主要是老大很喜欢建怀,他愿意帮这个忙,完全是冲这孩子。”
“管他冲谁,只要答应帮忙就行。说具体点。”
“老大说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让建怀在家做好准备,等待乡里的通知。”
“太好了,你把建怀叫过来,咱们得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等明天吧。”
“他好像还没睡,就现在告诉他。自打民办教师那件事后,这孩子已经憋闷很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