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郑实准备乘飞机赶回BJ的公司总部参加集团的月度计划会。因为时间还早，在机场候机室郑实用短信向景雪道别。没想到景雪很快打回电话。于是，两个人煲了几分钟电话粥，约定了下次见面的大致时间。
星愿国际的集团月度例会每月初举行，一般由公司总裁主持。常雍偶尔在会议的最后环节过来给大家发发言，激励下士气或宣布下重大事项。由于作为上市公司董事长，外部事物比较多，并且还要把主要心思放在投资发展上，所以自打上市之后，常雍就不再兼任总裁一职了。整个集团的日常管理工作由公司聘请的总裁负责。
会议下午一点半开始。开始前，从各城市赶来开会的城市公司领导班子成员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彼此招呼着、攀谈着。他们当中有的兴高采烈、神采飞扬，有的则忧心忡忡、惴惴不安。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很容易判断出他们所在区域上个月的业绩情况。
这是郑实再次回到星愿参加的第二个月度例会。他拿着水杯早早来到会议室，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
本次月度例会的第一个议程是各城市公司汇报上个月经营情况，接着集团财务部通报上月公司财务状况，第三个是由李思旭讲解本月集团下达的计划和重点事项。因为会上要发言，李思旭昨天晚上连夜赶回了BJ用一早上时间与成丽霞以及财务部的总经理核对了月度计划的内容和分解指标的内容。
会议的最后一项是公司的代理总裁公司副董事长贺莺飞做工作总结。她重点谈了各分子公司的工程质量问题和计划进度问题。在谈到几个问题比较严重的城市公司时，她指着投影仪上投放的典型问题照片，疾言厉色，痛心疾首：
“我请问在座的各位，尤其是存在严重问题的这几城市公司的领导们，这样的房子你们会买吗？如果连你们自己都不想买的话，你们凭什么卖给业主们？你们卖了，能交得了房吗？你们交了房，后续能不出问题吗？业主们能不闹吗？这些照片都是我们的业主拍下来交给我们的。我们应该感谢他们，感谢他们越来越成熟，感谢他们不再轻易上当受骗，感谢他们懂得用证据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如果我们连这些最基础的问题都搞不好，我们还有什么脸面说我们是全国的房地产百强企业？我们未来的路还能走多远？”
贺莺飞犀利的目光透过鼻梁上架着的一幅老花镜扫视着坐在会议室前排的几个城市公司总经理。这让在座的几个辖区内问题较严重的总经理不觉背上热汗直流。
“来，先看看咱们的P市公司，被业主和总包单位一起堵到门儿上了，把售楼处都砸了。你们是有多么的不负责任才能把项目搞成这么一个烂摊子？你们对得起业主吗？他们是付了钱的。他们大部分人是用一辈子的积蓄买了我们的产品。你们就用这么一堆破烂儿去糊弄他们吗？你们对得起公司给你们的百万年薪吧？你们扪心自问一下！”
贺莺飞越说情绪越激动，句句话尖刻如刀。这位六十三岁的副董事长原本是国家最高司法机关的一名正厅级干部，以刚强、好胜著称。虽然身为司法干部，她却利用业余时间先后攻读了管理学硕士和经济学博士学位。她从政府机关退休时，恰逢星愿国际总部搬到BJ。在朋友的介绍下，常雍结识了她，并立即决定聘请她出任公司副董事长一职，主要负责公司的审计法务工作。
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后，星愿国际在发展战略上连续做了几次调整，导致公司在08年到11年的接近三年时间里一直存在发展战略模糊、高层人员不稳等致命问题。贺莺飞因公司总裁的缺位而不得不临时受命主持集团日常工作，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心里清楚分子公司的这种混乱局面其深层原因是集团本身存在的问题造成的，但她不能这么对别人去说。当然，她对分子公司的个别领导在这种混乱局面下不顾大局、不负责任，甚至倒行逆施、落井下石的行为更感到愤怒。她十分清楚，为了个人的利益，台下的一些人已经与乙方串通在一起，以牺牲公司根本利益来换取个人利益。这一切才是导致了众多工程的质量出现问题的直接原因。是个别人利用公司管理体系上的漏洞故意把水搅浑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好了，难听的话今天也说的够多了。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有所触动，有所改变。对于六月的计划，我希望在下次月度例会上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至少是在向着好的方向改变的消息。对于P市公司，只有一个办法，立即更换负责人，让真正有能力有担当的人顶上去。现在有没有人敢于主动请缨，担起这副担子？”
贺莺飞的话一出，全场变得雅雀无声。坐在前排的各分子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们当然是首要人选。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垂着眼皮，生怕自己被点到。寂静的会议室里，郑实可以清晰地听到七八米外会场墙上的挂钟发出的嘀嗒声。
的确，P市公司是整个集团目前问题最大的烂摊子。由于两年前拿土地时与当地政府的有些约定在后续履行上产生了歧异，导致政府有些职能部门的配合越来越不顺畅。再加上集团公司在两年多时间里相继更换了四任城市公司总经理，导致很多工作前后无法衔接，更增加了问题处理的复杂性。而由第一任总经理促成选定的项目总包单位虽然是国内数的着的工程企业，具有工程总包特级资质。但实质是，工程的实际施工方是该企业同一地区的一家小建筑公司，借用该企业的资质参与了投标。这一切，P市公司的第一任总经理是自始至终的参与者。
这家小建筑公司的管理水平和技术能力是可想而知的，除了施工水平差，更严重的问题还是偷工减料。这无疑给星愿国际与当地消费者和监管者之间制造出无法调和的矛盾。针对这些问题，星愿总部在多次向总包方通知整改而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最终暂停了工程进度款的支付。这一举措进一步导致了各方矛盾的激化。工程实际施工方的负责人纠结了百十个民工和部分当地闲杂人于2011年春节前冲击、打砸了项目的售楼处和城市公司办公室。他们打着为农民讨薪的名义，声势很大。由于星愿与施工方的矛盾确实复杂，再加上星愿与政府之间本身就存在着还未解开的疙瘩，当地政府乐得袖手旁观、看看热闹，对事情根本不予妥善处理。这样的僵持局面一拖就是四五个月。虽然期间星愿国际总部又一次改派了总经理处理此事，但现在看来这位上任还不到三个月的总经理已经走到了他任期的尽头。
八个城市公司的总经理和集团几个职能部门的总经理大部分都是男士，贺莺飞的目光先向他们投去。足足两分钟过去了，会场上除了有人轻轻地咳了几声，便没有其它任何声音了。贺莺飞接着把目光扫向在后面几排就坐的城市公司副总和集团职能部门副总们。答案同样清晰、明确。
“看来只有我亲自去P市坐镇，处理这个问题了！”贺莺飞冰冷的声音里包含着无奈、愤怒和鄙视：“今天的会，我看就开到这儿吧。五点钟，P市公司今天到会的所有人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她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大步离开了会议室，没有再去理会任何一个参会的人员。
郑实刚回公司不久，对会议中重点指出的几个城市公司存在的问题并不了解，并且他也认为这些与自己的工作职责没多少关系，所以整个会议过程他除了仔细聆听了本月的计划安排之外，对其它的内容根本没放在心上。三个小时的会议，他有一大半时间在通过手机QQ与景雪聊天。两个人谈论了关于东西方壁画的差异和装饰品在室内装修方面的运用。景雪惊奇地发现，郑实对环境艺术方面居然有着很深入的了解和独特的见地。她并不知道，郑实早年也是绘画专业出身的，并且从事了多年的室内外装饰工程设计施工。两个人对很多问题的看法极其接近，聊得格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