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浸泡在陈年老醋里,失去了本有的颜色,惨白的唇没了往日的色彩。即便昏睡了一个晚上,游悟现在起床还是全身乏力酸痛。
不得不说,今天天气很不一样。这还只是四月天的早上,空气却出奇的黏稠,没有一丝半点风,游悟背上铺着一层细汗,精神也有点迷糊起来。推开窗户,欲将肺里的热气吐出,却迎来金日夺目,脑袋一阵眩晕。
没有迟一秒,也没有快一秒,就在那千钧一发,游悟收回目光的那一刻。无数紫光,如陈年巨木般,自庭院地面而起,裹挟无穷能量,旁逸横生,恐怖威势浩荡。揪人心魄,连呼吸的时间都来不及,紫光遽然冲破天际,初阳敛气。
游悟本就无神的眼眸,愈加紊乱起来,白点亮光被黑暗一点一点吞噬。那是猛然席卷来的黑云,有如千军摧城,瞬间侵占了这片天。
鸳城西南一隅,一位灰胡浓密,银灰乱发盖脸的邋遢老头,放下了手中玄色刻刀,一块不可名状的木块滑落,激起了地上的尘土。耷拉眼眸松动,浑浊眼球显露,老头站在黄尘里,看向了天空,脸上的褶皱一层堆着一层,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除此之外,鸳城一切如初,依旧风平浪静,街道小巷人影憧动,鼎沸人声不绝,似乎诸天不变。
紫雷跃至穹顶,吞噬金阳,以一种无可比靡的威势,盘旋黑色云浪之间,整片天像是瞬间压了下来,让人一口气都难以喘息。
倚窗游悟亲身感受到了,穹宇之上紫雷巨龙摩擦黑色云浪传出庞然低沉地嘶吼声,声音异常压抑,一层推着一层,一层更甚一层,最终撞开心门,碾人心智,游悟精神世界已然土崩瓦解,陷入了彻底昏迷。
昏沉的陋室之内,突然之间一抹纯粹黑光出现,精纯得动人,深邃得可怕,像是殆尽焰火,升腾出的零星火苗。但黑光,仅有一点,一小簇,漂浮在游悟胸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由什么而来。
诸天巨龙般紫雷,昂扬着头,立在黑空,俾倪着众生,吞吐着黑浪。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转眼之间,黑云散尽,金阳回归,天空如初。
人间四月天依旧,空气舒心依旧。
此刻陷入昏迷的游悟,已经沉入了一个奇怪的太虚梦境当中。
四月的河畔,绿草茵茵,几簇小黄花点缀其中,多了几分盎然春意。游悟双手当枕,安然仰躺在杨柳下,白色柳絮点点飘浮。虽然还未至春末,但柳絮却已开始飞扬。
潺潺流水伴着清风,蓝蓝青天映着白云。
静静流淌的小河里,游动着一条五彩斑斓的鱼,灵动眼睛闪动。突然春风乍起,搅动一河涟漪,河里缓缓走出一个风韵犹存,华贵妇人,足下踏着黄花,幽香徐徐。莲步微移,在游悟身边停了下来,伸出手抚着他脑袋,眼里漫是柔情流转。
一切都稀疏平常。
游悟很享受这份陌生却熟悉的爱,沉溺在其中。
突然之间,移形换景。
那是一个纯净的冰雪王国,天上飘着是雪,湖里结着是冰,人身上有雪亦有冰。雕栏玉砌沉淀着雪的静谧,素白衣裳之上透着冰雪的光洁,浓郁的灵力氤氲在冰雪世界。
可转眼又是一瞬。天地之间突然火光飞溅,血流成河,四处笼罩在血气中。而眼前的妇人脸上也血迹斑斑,可依然微笑看着游悟,朝并向他伸出一只手,一块浸染血雾模糊的东西躺在手心。
可怎么也看不清,他努力瞪大眼睛,也于事无补。他迷迷糊糊伸出手去迎接,可妇人的身影已然模糊,不断往后飘去,渐行渐远...
游悟猛然惊醒,仰头看向屋顶,头顶上是几道木梁,木梁之上是黑瓦,一道明丽亮光透过屋瓦间隙而入。
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残旧的木桌,一张简单普通的床,一本落地翻开的书卷,剩下的则是四壁。
此时游悟已经是一头冷汗,不管是诸天异像还是太虚奇梦,都显得太诡异了,如果两者都是梦,但是那真真切切的感觉,情感自然的流露,熟悉的感觉,就是亲身经历才有过的感觉。
仰着头,看着屋顶,久久无法从刚才的异像中释怀。
“到底是怎么回事?”
寻思辗转之间,一道清丽的金甲激碰之音,在耳边陡然鸣叫而起。
下意识瞳孔收缩,一时之间还一头雾水,思绪全缠绕在诸天与梦境之间,只当是一种幻听,精神迷糊导致的。毕竟,简陋的小屋里,并无金铁之物,而且庭院之中亦无,此时父母恰好外出,家中除了自己一人,偌大的地方再无第二个人。
“咕噜噜...”
容不得游悟再思绪再如此天马行空下去,久未进食,无灵力维持的情况下,肚子已经罢工了。
叮叮锵锵!
游悟从地上爬起之时,又是金铁交织之声,这一回游悟听得非常清楚,他知道这是真是存在的声音。要是再认为是幻听,那当真是自欺欺人的行为。
叮叮锵锵!
又是一声,彻底响在心底,毋庸置疑。
游悟狐疑不止,他发现声音的源头居然就在这间陋室当中,更确切来说,声音的源头就在他自己身上,而他就是声音的制造的。
想到这,不禁让游悟心惊肉跳起来。
当游悟撩开衣服的那一刻,一阵奇异的风吹开了窗户,一道阳光斜射了进来,银光闪闪的肚皮,任谁都无法相信,那白皙的肉上居然嵌满了鱼鳞般的水晶,或许它就是鱼鳞。
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游悟内心已经是惊涛骇浪,像是孤帆面对一场狂暴的海啸,接下来将会是一触即亡,孤立无援的崩溃。
慌乱之间,游悟被低矮的门槛绊倒,满手是血。
顾不得这些,院子里恰好有一桶水,游悟提起水就往脑门上灌下,他不敢睁开眼,就任这水的冰冷冲击心底,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事实就是事实,它不是梦,任水再冷,也无法改变这铁铮铮的事实。
上天很可笑,它再一次给了游悟让怪到极致,游悟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好端端的肉上居然长满了鱼鳞,如果被迂腐的邻里发现,非得被架在火架上活活烧死,尽管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当水不再从头顶泄下时,游悟睁开了眼,那双眼睛比平常更深邃,比往常更冷。
他知道这是事实,他将思绪倒着理了一遍,开始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游悟回到房里,把门窗全部关好拴上。在静闭的小房间里,游悟心如止水,他脱去湿透的衣裳,看着熠熠生辉的水晶鱼鳞,顿时错愕之感让他浑身冰凉。
与其说还是错愕之感让他浑身冰凉,倒不如说是哪鱼鳞上升腾的寒气,冷冽的冰雪之气。
唇齿之间已经瑟瑟发抖,之前还只是有金甲交织声,现在情况愈演愈烈,游悟忙将被子裹在在身上,试图抵御突如其来的寒气。
尽管如此,但是在这四月天里,屋里温度已经下降了很多,桌子椅子铺着薄薄白霜,空气里隐约飘着雾霭像是一下子来到了寒冬腊月。
游悟手脚不自在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身上的被子虽然已经裹得很严实了。
“难道是水的原因?”
游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字眼,却不知此时寒霜已经染白眉头。
“要死了吗?”
他微微抬起了黑色的眸子,看向了那道透过屋缝泄下的明丽的光,游悟想到屋外那颗在春风里招摇地柳树,明媚春光里的姹紫嫣红,好不生机啊!
他喘了一口气,发现呼吸都已经是异常艰难,全身愈发的冰冷僵硬,血液流动已经愈加缓慢,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了。
“一切要结束了吗?”
只是一个念头,游悟已经没了撑开唇了气力,唇与唇之间也已经是凝结住了。他像是一个垂暮老翁俯下了头,生机了无,又像是一座人形冰雕。
不知又过了几个念头,他彻底被冰冻了,手指不可屈伸,眼眸不可翻转,但是意识却没有因而泯灭,不仅如此意识却在此时越来越明晰起来。
他感受到体内多出了一缕纯白寒气,很奇妙的感觉,模糊的精神已经被这缕纯白精气涤荡得澄澈,他现在精神饱满,很有朝气,他活得很好,他不冷,不热,很舒服,只是他动不了。
“这会是什么东西?”
心头里独自絮絮念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游悟突然间睁开了眼,一股奇怪的威势气魄喷涌瞬间震碎了屋里的残冬腊月,白霜散尽,雾霭消匿,屋里多出了一股精粹的灵力波动。
“这是劫后余生上天的馈赠?”
扑朔迷离的现象越来越多,搞得游悟神志紊乱起来,但所幸他实实在在活得好好的,而且他获得了一缕纯白之气,纯白之间游离着灵力,只是身体发生了异变。
叮叮锵锵!
心念于此,身上的水晶鱼鳞发出怪异的响声不由让游悟眉头紧锁,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取出一块布来,像女子裹足一样,紧紧裹住身子,这诡异的样子让游悟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眉间沟壑山川更加凸显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