啻翂舞持印感应到人王印的踪迹,说出上述话语之后,最吃惊的不是扶风,却是指出感应之事的啻翁。只见他听得那话后,便眯缝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啻翂舞,一语不发。扶风瞧得啻翁此番作态,不知其为何故,便也静静的坐着,屋内仅闻油灯摇曳的噼啪声。
过了一阵,啻翁才悠悠的开口,神色中带有一丝欣慰,“我果然没有料错,智者印持于你手,将有不可测之处显现。”啻翁一顿,接着说,“我持印鉴,仅能隐约有个方位感,并不清晰。你竟能准确清晰的感到具体方位,并知悉是为人王印,甚好,甚好啊!”
扶风这时接过话来,向着啻翂舞说道,“既然可以感应到其它印鉴,小舞兄弟,你再试试,能不能感应到另外三枚?”话音刚落,就看见啻翂舞摇了摇头。
“不能,我已试过,除去人王印,我亦将其它三印均有默念,却未得到智者印的任何回应。我试想,有可能是五方圣印各自呼应,一印接一印,除去呼应之印,其它的恐怕并无联系。想寻其余三枚,只有寻得人王印,得知下枚印鉴信息,并逐一寻之”
扶风长身立起,望向东北方向,虽在木屋内,但其目光好似已经穿透了出去,投向了远方。“那便先去寻得那人王印,待到寻得,再定行止。”
只听得‘啪啪’的击掌声响起,只见那啻翁微笑着望向扶风,“大将军果是仁义之士,未待老朽请求,便已决定担此重任,以你技法与沙场经验,寻得其它四印再非不可能之事,若是能上得不周山,请得天兵,老朽是要替天下苍生拜谢了!”说着,微微额首向扶风致礼。
摆摆手,扶风回道,“啻翁老者不必如此说,此等关系人间乐土,无数人类存亡之事,我自然不可听之。若是不知印鉴之事,待到妖族现身,我亦当舍此残身,拼得一妖是一妖。现在既已知,我仅出些许力气,四处奔走一番,寻得四印请天兵而已。相较那些舍生浴血的修行者先辈们,我此行又算得了什么!”
啻翁手撑木几,站起身子,缓缓行至扶风面前,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之上,眼中已显泛泪花,“扶风,我老朽再不多言,只盼此行得以成功!老朽便在这里待你归来!”扶风只觉心里暗自感动,心道‘不论这老头时而癫狂,时而正常,便说为了妖族之事,他这样费尽心力已是令人感动至极了。’
却看啻翁瞧向木几前的啻翂舞,略带叮嘱的说,“此行路途遥远,亦不知要多少时日,你需处处遵循扶风指示行事,不得因任何缘由另生事端。”那边啻翂舞亦即起身,躬身应是。
扶风听到,急急的说,“啻翁老者,你此话何意?是要小舞兄弟也跟我同行么?这可万万不行,这一路说不定发生何事,还是让他与你同在此处,待我寻得人王印回来,再交由小舞兄弟感受下枚印鉴在何处即可。”
“扶风大哥,恐我必去。”啻翂舞说话了,“现如今我仅能感应人王印是在东北方,具体在何处,在何人手中,却一概不知。我只能携带智者印,与你同行寻找,想这两枚印鉴若是更加接近,必会有所指示。”啻翂舞语声很轻,但却坚定异常。
扶风听闻,也知啻翂舞所说皆是实情,便不再说什么。转而望向木屋内唯一的木榻,向着啻翁说道,“既然这样,今夜你们便在这榻上歇息,明日我准备一些干粮,和小舞兄弟同去寻那人王印。”语罢,退身离开啻翁双手,俯身开始收拾木几上的残肴。啻翂舞见状,也上前来帮忙。待到收拾完毕,扶风端着垒叠在一起的木盘木碗,向食棚走去。行至屋门时,想起了随他习练的娃娃们,不禁自语道,“娃娃们的习练,日后怎么办呢?”
啻翁却听到了他的低喃声,跟着脚步亦走了出来,同时问及,“你说娃娃们的习练,是为何意?”等到扶风将所端之物置于食棚中,把山下村的娃娃们均在跟随自己习练之事说出,啻翁哈哈一笑,“若是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虽不曾习练,但此生也接触过几位勇士,习练的基础之法我还稍微懂得一些。”扶风听言,心下稍安,示意啻翁回屋休息。自行去屋侧抱了一些枯草,展开均铺在枯柳树下,便坐于枯草上,背靠枯柳树,将手交叉置于脑后,望着满天繁星,沉默了。
这一夜,扶风却是未曾闭眼睡去,便那么坐着一直待到太阳即将升起,东方的天边已开始显露晨光,谁也不知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只听得山下村那边传来拉开村门的吱哑声,一群娃娃们大呼小叫的向着木屋的方向奔跑而来,卯时到了。
等到娃娃们呼喊着奔跑到木屋前,看到扶风已经背负双手立于那里,娃娃们立时站成几排,立身挺腰分腿,手插前襟带,面容肃穆齐声呼喝“唔哗!”
瞧着这帮已经习练一年之久,齐齐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炙热的娃娃们,扶风心内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明白,相比安宁的田园生活,去寻得借天兵之法,显是更重一些。即便不为自身,不为那些奢靡生活的人们,只为眼前这些精神抖擞的娃娃,此事亦需去做。收回思绪,扶风向着娃娃们说,“你们今日自行习练,按照以往内容逐一进行,不得懒惰。”语气中少了平日里的严厉,多了一丝慈爱。
娃娃们听得扶风所言,均感有些许意外,互相对视几眼,却都不知是为何故。过了一阵,还是小橛子壮着胆子问及,“勇者,你不带领我们去湖边么?”声音稚嫩,身子却比一年前结实了许多。
“我将远行,不知何时才得返回,对于你们这一年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也很为你们高兴,你们都懂得了习练,是件艰苦的事情,但若是吃得此苦,你们长大后,必将可凭自身之力,护村护家护宗亲。明日卯时依旧在此处,将由啻翁老者带领你们习练。“扶风看到啻翁出现在身侧屋门处,说道。
娃娃们更加意外了,各个看着立于屋门处,那个笑眯眯的白衫老头,怎么看也不觉得他哪里像是一个勇者,心头都暗自嘀咕开了。娃娃们虽然嘴中未曾说话,但心中那点疑问却都写在脸上。啻翁见状,哈哈笑道,“你们不用质疑,明日起将有苦头吃了,今日便散去吧。”
娃娃们强忍心中疑惑,齐齐躬身,向扶风致礼后,又向啻翁行了一礼,便各自转身,悻悻的向湖边走去,再不复来时的大呼小叫。待到娃娃们去远,扶风看着正在冒头的太阳,轻声说,“他们就交给你了。”像是说给啻翁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啻翂舞也出得屋来,看着面向太阳兀自沉思的扶风,心中暗叹,启齿问,“扶风大哥,我们何时出发?”
“我去准备干粮,饮水,盐巴,你且稍候,”扶风一边向食棚走去,一边回应。旋即又想到什么,回身问道,“小舞兄弟,你会骑马么?”
啻翂舞听到扶风问话,拧头看着枯柳树下的黑鬃马说,“扶风大哥,今日起你我将同行甚多时日,你唤我做小舞便可。”回过头来看到扶风给了回应,接着说,“我自小便随啻父四处行走,虽是步行居多,但也曾学得骑马之技,慢行或是小跑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便好。”扶风说完,便未再去往食棚,而是向着山下村的方向去了。约摸半个水漏的时间,扶风牵着一匹白鬃马回来了。却是他向村长山门子借来给啻翂舞的,他还拜托山门子,对即将独自居于木屋的啻翁,多给予一些照顾,山门子自是一口应承下来。
准备了一些肉干,扫帚黍饼和青菽豆,打满四个鹿皮水囊①,将这些物品分置两马背上,将长剑缚于身后,又把硬弓,箭支也置于黑鬃马两侧。看向那二人,只见啻翁将盘龙杖亦已交给啻翂舞,正对他叮嘱着什么。扶风整整衣襟,牵着两马行至二人身侧,将白鬃马的缰绳交由啻翂舞手中,“小舞,走吧。”
“好。”啻翂舞回道。
二人分向啻翁辞别,各自牵着马向着东北方行进,未行出多远,便听后方传来啻翁的叫喊声,“舞儿,牢记盘龙杖用法!”啻翂舞回转身子,将手中盘龙杖向上一举,高声回道,“啻父,保重,待我们归来!”
等到扶风与啻翂舞牵马走出村外谷地,翻身上马之时,却只见远远的枯柳树下,啻翁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能依稀感到啻翁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二人策马行进一段距离后,后方的啻翂舞忽然说,“扶风大哥,我昨夜在窗前观星,看得一些变故,却未说与啻父知晓,不知道这么做,却是对或不对。”
扶风听得惊异,轻轻勒动缰绳,让黑鬃马前行速度稍稍减缓,与啻翂舞并行,侧头说道,“小舞,你也不必唤我大哥,便如你所说,我们还需同行很多时间,为互相称呼方便,你就直接唤我扶风就好。”未待啻翂舞反对,又说,“昨夜你既然看到些许变故,却未向啻翁老者提及,看来是和我们此行有关了,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是的,恐怕危险来了。”啻翂舞轻轻回道。
注释:鹿皮水囊①(装水器具,用经清洗、晾晒、击打后的斑鹿皮缝制而成,顶部有木塞,可使水分不流失,一水囊大概可饮用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