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宋钱氏的小叔子宋文彬更是心神不宁。

    离开宋家祠堂,宋柏生震怒的模样一直在他眼前晃动。他知道,不管儿子跟这件惨祸有没有关系,都说不清了。他拐到一处酒馆,喝了两盅,有点晕乎。他想,和酒没关系,是他心慌意乱。

    离家老远,就看到老婆李月华站在门前东张西望。她肯定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儿子的事儿。他踉跄地走向李月华,还没张嘴,李月华就将他一把拽进屋子里,动作利落地关上门,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儿?学礼人呢?”

    他甩开她的手,不悦地说:“我哪里知道?”

    李月华仔细地打量他,目光忽明忽暗,充满审慎。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宋文彬,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和学礼商量好的?”李月华说出这话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四处看了一下,倒真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

    “商量好什么?”宋文彬摸了摸额头,那里仍然阵阵晕眩,对老婆刚才那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们父子俩商量着勾结土匪把你哥宋文忠一家子的男人全杀光了?”李月华的声音里竟是哭腔,别说是真事儿了,想着都叫人害怕。

    “啪”地一声,宋文彬的手挥到了老婆脸上。他气恼极了,他再不济,也不过是游手好闲,杀人越货的事儿,就是再借给他十个胆,他也做不来。“我告诉你,祸从口出!你就是不信我,你还不信你儿子?你看过他杀过一只鸡没?你这话要是让人听了,转身告诉宋家那老太太,那就是把谋财害命的罪名给坐实了。她会把我们一家老小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李月华趴在墙壁上,抖攉着看着丈夫那张震怒的脸,不敢再说一句话。

    “我虽然眼红我哥,但从没有坏心。当年我爹分财产,那是公平的,是我自己没用,耗尽家财。我私底下虽然抱怨,那也不过是嘴巴撒撒气。我和他是亲兄弟,我要是杀人谋财,我和畜生有什么分别?”他越说越气急败坏,“我什么时候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说说,你什么时间做过?”

    “那现在怎么办?”李月华也觉得自己那番话理亏了,颤颤地问。

    “宋柏生已经和我说了,大哥走了,我那几个侄子也不在了,照族里规矩,宋家的家业我来保,无论如何不能落到那几个外姓的寡妇手里。”

    “可是,如今人家都在怀疑是学礼做的,他们会放心让你来保宋家财产?”

    “学礼不会做这事儿,我的儿子我了解。”宋文彬坐下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可是,他人现在在哪里呢?他可千万别犯傻跑回来呀,现在宋家正在火头上,当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啊!”

    夫妻二人忧心忡忡地盯着煤油灯,不知如何是好。

    “东子呢?”宋文彬想了想,打起精神来问李月华。

    “他今天被族长叫着,去白龙水那儿把你哥和几个侄子带回来了,累得不轻,天一黑就回去休息了。”李月华说。

    宋文彬看看怀表,道:“也休息够了,他那么年轻,一觉就能缓过来。我去叫他,让他在村外守着,如果看到学礼,立即让他离开,能逃哪里就逃哪里吧,等风声过了再说。”

    宋东子是宋文彬的家丁,也是个苦命的人。父母早死,刚刚十多岁便成了孤儿。他腿脚利索,能说善道,宋文忠便喊他到宋家帮忙,无非是想给他条活路。宋文彬知道后,也找上他,带着他玩乐了两天,他自是更喜欢这样的日子。再说那时宋文忠正是创业未半,手里没什么活钱,下人们的日子就比较清苦。他掂量了一下,就决定替宋文彬跑腿了。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他整天跟着宋文彬东摇西晃的,也成了个吊儿郎当的痞子。虽然见宋家如今家业万贯而宋文彬家道中落,心下有些后悔,但到底对宋文彬还是心存感激,所以,对于宋文彬交待的事情,他一直都很用心。这不,虽然他困得腿脚打颤,还是坚定地倚靠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使劲儿地睁了眼看四周,竖了耳朵听动静。

    木扎在刚刚过去的大白天里经历了一场骇人听闻的风暴,弄得人心惊惶,好不容易才陆续入梦,现在夜深人静,连狗看了他都懒得叫一声。他想,宋学礼如果不是个傻子,就一定不会回来,回来不是找死吗?这么一想,精神就有些松懈,打个哈欠,刚想闭眼眯一会儿,就看见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凑到他面前,吓得他“啊”地尖叫一声。

    “谁啊?大半夜的,想吓死人啊?”宋东子摸着胸口叫道。

    “是我!”

    是宋学礼!

    宋东子一惊,忙问:“学礼少爷?”

    “嗯。”宋学礼应了一声。

    “我的天呀,你怎么回来啦?”

    “我怎么不能回来?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我去哪儿?”宋学礼一脸疲惫,看看了宋东子,问他:“你待在这里干什么?”。

    “我的哥呀,你还敢回来?赶紧逃吧。”

    “逃?”宋学礼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逃?”

    “你大伯家一下子被灭门了,就你不见了,都说是你做的,现在族长也好,宋家老太太也罢,都派人盯着你家,说抓到你血债血偿!”宋东子说着就抓住他胳膊,急得要拉着他跑。

    宋学礼脸色胀红,一把甩开他的手,叫道:“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逃?我要回去,你别拦着我。”说着就往家里走。宋东子拦了几次都没法拦住,只得忙跟着他一起回去。

    宋文彬和媳妇没敢睡,仍坐在桌前发愣,门突然被推开,吓了他们一跳,抬头一看是宋学礼,更是大惊失色。

    “东子啊,我不是让你拦住他,别让他回家吗?”宋文彬气急败坏地质问宋东子。

    “爹,没东子什么事儿。我咋不能回来?我犯什么事儿?”宋学礼一屁股坐下,对李月华说:“妈,我饿坏了,赶紧给我整点什么。”

    李月华应了一声,赶紧起身到厨房去。

    “东子,你到门口盯着点。”宋文彬吩咐宋东子把风。宋学礼已经回来了,他得把事儿问清楚。

    “学礼,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勾结了土匪?别说他们怀疑,就是我听了心里都有疑惑。”

    “爹,真不是我,我是你儿子,你都不信?我哪里认识什么土匪啊”

    “我信,我怎么不信你?可是,我信有用吗?你怎么正好那个时间拉肚子啊?”

    “我不正好去拉肚子,我能回来吗?”宋学礼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爹,我亲眼看着他们被打死,我吓傻了,浑身瘫软,都起不来了。”

    “那你看到是什么人干的没?”

    “没有,有点远,我眼神又不是特别好,就是觉得他们下手特别狠,让人反应不过来。”

    “学礼啊,唉。”宋文彬不知说什么是好。

    “不过,爹,”宋学礼犹豫了一下,“我后来想起来,前几天,镇长请我喝酒,问过宋家迎亲的事儿。我当时喝醉了,就告诉他老四迎亲的时间和路线。不过,我想一定和镇长无关,先不说这边临时改变路线他不知道,就说他这个人,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宋文彬细细地想了下,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不过,他到底是告诉了镇长林双江宋家迎亲路线,哪怕是旧的路线,也会被有心人拿来说事儿。他拍了下桌子,道:“学礼,你听爹一句话,马上离开木扎,一刻都不要耽搁。族长抓到你,就算没有真凭实据,为了给宋家那几个女人一个交代,也饶不了你,把你宰了都有可能。赶紧走,等风声过了,事情真相大白后,你再回来。”

    “不,我不走,”宋学礼回得干净利落,“我趴在林子里想了半天,不回来就更说不清了。我这要是再一走,就把罪名坐实了。如果真相一直不能大白呢?难不成我要躲一辈子?”

    “那,那你先躲起来,藏在家里阁楼上不出来。我看看事态发展,我们再做打算,好不好?”宋文彬拗不过儿子,妥协道。

    “不,我没做过这事,行得正,站得直,不躲不藏。天一亮,我就去找族长把事情说清了。他们没有真凭实据,能把我怎么样?再怎么说,民国也是个讲法制的社会。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那也是有王法的。”他见宋文彬神色依旧慌乱,反而镇定下来,“爹,别担心了,我一会儿吃点东西,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不好过,我也要把它过好了。”

    宋文彬一夜未眠。临近天亮,他蹑手蹑脚地凑到儿子的卧室门前听动静,里面传来抑扬顿挫的呼噜声,想来宋学礼白天惊惊乍乍累坏了,睡得很沉。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李月华出来做早饭时,还以为丈夫是给儿子站岗呢,心里也紧了起来。

    起床洗簌后,坐在桌上吃着早饭,宋学礼神态自若,宋文彬和老婆倒是一口都吃不下。该说的话昨夜里都说尽了,知道儿子这是铁了心要去族长那里力证清白。儿子能否逃过这一劫,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