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房间仍有些昏暗,看不太清东西。眼前正有个非常高的黑影,立在那里。
半分钟前,我们四人还都熟睡着,沉浸在梦中。
忽然间,巨大的玻璃破碎的声音闯入了我朦胧的意识,我一下子惊醒,猛地坐了起来。我看向窗口,玻璃已经碎了一地,寒冷的阴风从那里钻进来,让我感到身体要被冻结了一般的冰凉。
怎么回事
同伴们也受到惊吓纷纷醒来,瞪大了眼睛互相询问。我预感有什么不幸将要降临,在我旁边的凯瑟娅突然站了起来,这个天气,她身上只穿着孤儿院分发的单薄睡衣,让她不住地哆嗦。
“凯瑟娅”我紧张地爬起来问她,她回头看着我,眼神坚定,表情严肃。
“姬澈,我们得逃走。”她在我耳边低声道。
“逃走为什么”
“我就问你,你想活下去吗”
与凯瑟娅的双瞳对视,我退缩了。此刻她的眼神是那么复杂,沉淀着许多我不理解的东西。
“想。”
“那就跟我来。”
凯瑟娅抓住我的手。与此同时,地面一阵晃动,伴随着巨响。她没有任何犹豫,拉着我就跳下了孤儿院提供的木头床,向门外跑去。
“姬澈”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回头,那个白头发的小女孩我记得她,孤儿院年龄最小的孩子,伊玛坐在床上,满脸疑惑地盯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我。
“我”我也不知道。
“啊”瞬间,伊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褐色的、干枯的巨手。
“姬澈”这次是凯瑟娅。她的力气突然无比巨大,硬生生将我拉离了房间,然后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并从外面锁死。
“凯瑟娅,你做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也看到了,怪物很快就会吃掉他们,然后追上来。”她不看我,脸色发白。
同伴们的哭声喊声惨叫声从门的另一边传来,还有慌张的脚步声,我有些恶心难受,但还是说:“不行,不能抛弃他们。”
凯瑟娅惊讶地瞪我,眼神锋利得我无法招架。接着,她麻利地打开了锁,拉开门将我推进房间。
咔哒。
门在我背后上锁。
房间内的惨状扑面而来。
同伴们都不在了,床上地上血流成河。
庞大的身躯,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黑灰色的干净的眼睛。谁
是怪物。
要死了。
我抱住我的头,眼泪流下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几乎要窒息。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它甚至没有碰我。它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手臂上浮现的,闪着翠绿荧光的字迹。用它那唯一一只眼睛。
我呆住了。
然后
“你是,姬家的人。”怪物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像电子机器发出的一样,让我背后发凉。
“”
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清醒过来。而且,作为一个孤儿,我没有姓氏。
我从睡梦中惊醒,心狂跳不止。我艰难地坐起来,扶住额头,只感到异常冰凉。
怎么会做那个梦
我不安地想。
那个梦是九年前,我6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因为太过恐惧,即使我努力想要忘记,这件事也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力不曾抹去。
我已经很久没有记起这件事了,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梦中
我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是一片朦朦胧胧。我摇摇头,仿佛想要甩掉这种不妙的感觉,然后重新躺下。也许是因为在异地,不熟悉罢了,反正很快我就会回上海去,不必太过担心。
希望那种怪物不要再出现了,我心想,至少在我学会控制我的令之前。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令,所以当我幼时无意中发动了令的时候,我欣喜若狂。我的令是产生火焰,通常称为令:焰。在至今已经明确的28种令中,造成伤害程度的排位非常靠前。我时常想,我的父母应该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因为令通常由血脉传承,一家人的令的种类基本相同。
但是父母我从未见过他们,甚至做过什么事,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而自从1821年,欧氏在公开场合使用了令:预言却被道光帝认为是妖言惑众,遭致满门抄斩后,再也没有人敢声称自己会异能了,所以我也常常感到无法自夸的郁闷。
我在两年前经引荐加入了上海的一个名为瓦登的组织,这个组织是由令的持有者建立的,全称是“瓦登资源互助性志愿者协会”,主要工作是扶贫助弱。我在组织里的搭档是一个22岁的青年,名叫路折凛。虽然染了紫色的头发,但并不是不良青年那种类型,反而待人非常温和友善。我们都住在组织提供的廉价合租公寓里,平日相处还算融洽,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他仿佛有一种使人安心的魔力,事实上他的工作能力也相当强。
经过漫长的火车渡轮的旅程,我们终于到了这座城市,来找一个意大利女孩。她有着天生的酒红色长发,十分显眼。她是一个偷渡者,自幼无依无靠,在战乱中逃往中国。我们的目的是把她带去上海,组织里会给她工作。
想到这里我的心绪也平静下来了,终于感到了困意,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夏日的阳光强得刺眼,我抬手去挡,略微恍神。
空气非常燥热,让人感到不耐烦。
路折凛说:“找到了吗,红头发的那个。”
“嗯,看到她了卖工艺品的吧。”
我和路折凛站在瓦片堆叠的房顶上,这里视野非常开阔,可以很容易看清这个街区的概貌。我看到我们寻找的那个少女的头发非常长,已经垂到了腰际,正因为她的这一头鲜艳明显的长发,我们才能在人海中轻易找到她。
街道上满是行人,要是跑起来一定会撞到别人。这条街是地摊街,一路上左右两边都是小摊,但贩卖的东西都是精巧而罕见的,因此这条街也是这座临海城市的著名景点之一。这座城市叫代梅,位于中国广东境内,于八十年前成立,随即大量令的持有者涌入华南,便占据了这块地方。
我们合计了一下,如果要动手,这里并不是最佳选择,总之先交涉看看。
我拿定主意,便果断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路折凛,等我信号。”
路折凛带着微微叹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我没有在意。
“那个人可不是你能应付的呀。”
我很快来到目标的附近。少女有着漂亮的酒红色长发,脸色苍白而冷峻,像是封印了万年不化的冰雪。她的摊位上尽是一些玻璃做的小动物形状的饰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正坐在折叠式便携板凳上埋头清点着她的小玩意,长发垂落到地上,却仿佛没有看到。
“bareathertor是吗。”
我在她面前站定,用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说道。
bareathertor的动作一僵,两秒后她轻轻地站了起来,抬起了头。她浅红色的眼眸中满是轻蔑。
这一瞬间我愣了一下,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初次见面。”她顿了一下,冷漠地回应。
“代梅的夏天,比上海热很多呢。”我尽量温和地说。
她直直地看着我,没有接话。
“你这份工作也不太赚钱吧生活怎么样”
“你想做什么”她的语气淡淡的,好像事不关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是瓦登资源互助性志愿者协会的,我可以帮助你。”我挤出一个笑容。
bareathertor竟然也笑了笑,但笑得非常冷,让我不寒而栗:“不必了。”
我感到迷惑,bareathertor也太不好交涉了。
“可是”
“没必要再说了。”她侧过头,不看我。
我皱起了眉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想着还有什么法子说服她。
我们之间沉默了几秒。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请快离开吧。”
“不,我是来带你走的。这是我的任务。”
我只好这么说。
“你有这个本事”
“当然。”
刹那间熟悉而可怕的感觉,让我立刻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护在身前。
咣
一只玻璃老虎猛然飞起撞在了剑身上,正颤动着浮在空中。
“反应够快。”bareathertor冷漠地说道。
玻璃老虎又失去支撑而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长剑依然完好无损,但是不大不小的声响引来了许多围观的人。
由于这里算是代梅的边界部分,很多人是外地来的普通市民,刚好看到了那个超自然的画面,目瞪口呆地移不开步子。旁边有几个孩子喊叫着:
“老虎老虎飞起来了”
“那个姐姐一定是表演魔术的吧”
“我看魔术也做不到,一定是魔法”
事已至此,我也不去理孩子们的议论声,念出准备好的台词。
“我知道你的令心。”
bareathertor只瞥了我一眼,目光中带有嘲讽的意味,“那又怎样你还是那么天真。”
“什什么”
刹那间,bareathertor的表情与我记忆中的某个人的脸,毫无征兆地重合在一起。
周围议论的声音变多了。似乎是听到孩子们的说辞,人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玻璃怎么会飞”
“我亲眼看见的”
“那是个凶女人吧”
我的头忽然很痛,这种疼痛,让我仿佛回到了不堪回首的幼时。
我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直到
“姬澈,别想了。”
有人摸了摸我的头。我睁开眼,一下子认出了他是谁。
那样亮丽、清澈却让人看不透的眼睛,只有路折凛才有。
他的身形挡住了我的视野,然后把我抱在怀里,转身面向人群。
人群很知趣地给我们让路。我勉强睁着眼,却看不清任何东西。深沉的酒红色在我眼角一闪而过。
头痛加剧,我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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