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韩策捏起几颗花生,放入嘴中嚼着。
在车厢内还没感觉,到了外头才发现,少年的驾车技艺十分精湛。略有坎坷的野道,马车如履平地,几乎没有颠簸,连少年身边竹筒中的水面也不兴波纹。
“你好像做这行很久了啊”郭滔看着身边专注的少年有些感叹。
“近年做起来的,通商之后才有了这活儿可做。”韩策想到了什么,又开口笑道:“不过你们尽可放心。老大口粗脾气暴,但做生意还是很讲原则的。这金比情义坚,钱到手,事肯定要做”
郭滔对少年的过去有些好奇,“那你们原来做什么”
“原来啊”韩策陷入回忆,“哪有活儿就往哪凑,有时也帮四邻些小忙,只不过报仇就变成了热乎的饭菜,相比冰冷的金银,我更喜欢这种报酬。还有”
忽然,韩策止住了话茬,脱离回忆。冲着郭滔一笑,“说来还要感谢哪位大人来着,要不允了胡市,我们还没个稳定饭碗嘞”
听得津津有味的郭滔到了这句话,“噗呲”一声笑,面上带着古怪笑意。
这笑得韩策有些摸不到头脑,转而问道:“那你们呢去司隶干嘛”
年轻人间本就没什么隔阂,二人也不是生僻性子。你一句我一句唠了起来,只不过到最后,完全就是郭滔一个人在那说,韩策在一旁倾听。
入夜,途径一片树林,马车停下扎营歇息。
韩策将大黑马从车套中解放出来,一拍马屁股,任它游荡去。树林间幽暗远方中传出阵阵野兽嚎呜声,老大起堆篝火,从怀中拿出地图。
四人围在一起,借着火光韩策在其上指指点点,安排路程,为主仆二人讲解疑惑。
“明日会多走小道,肯定要一番劳顿,二位早些休息。”韩策笑着将二人送回车上,又独自回到篝火旁。
老大白天在车中休息了一天,今晚他值夜。
“怎么样”老大的声音压得很低,细若蚊呐。
“那个郭滔,应该是个大家之子。说是主仆,其实师徒更符合二人的情况,其他的都无关紧要。至于那位大人”韩策脸上的笑容多了几份苦涩,“虽然一提到他家大人,郭滔就有意回避,摸不到底,但也旁敲侧击出些东西。官位不低,说是回乡探亲,实际上应该是升迁回京”
到这,韩策说不下去了。
外官升迁回京,原本一大喜事。但这位大人隐踪匿迹,轻装急进,不说衣锦还乡,从容不迫都算不上一天观察下来,这是个做人沉稳的,没那种上任心切。那只能说明,他屁股后头有人在追咯
人这种动物,一步步从野蛮迈进文明,但斗争这种本性却从未磨灭所以人活在世,总要经些争斗。
可有几种争斗万万碰不得党争就是其中之一。
官场倾轧,人心何其可怖
不幸的是,他们现在貌似沾惹上了。
老大琢磨过味来,咂了咂嘴,道了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谁让你收了人家钱呢
感叹完,又催韩策去睡。
韩策挠了挠头,沉默了一阵,咽回了老大肯定会拒绝的提议。不再多想,倒头休息
天刚蒙蒙亮,老大就将所有人提了起来,继续赶路。韩策一声唿哨,黑马从林中归来,再次披上车套。
郭滔没休息好,本来还想再小睡一阵,却发现今日这车起伏得像是风浪间的一叶孤舟。联想到昨晚篝火旁韩策指的几条崎岖小路,只能兀自在车内来回翻腾。
殊不知,较之昨日的车速,今天提升了不止两个档次。韩策也不再爱惜马力,马鞭频频挥舞,黑马嘶鸣间,车速一次次加快。
实际行动证明了那四十两酬金真是个友情价。马车娴熟地钻入一条条不为人知的小道,再从不知名处钻出,经过一处处关卡,再匿行于某处不可通行之地,神速而隐秘。
夕阳西下,映得天空一片血红。马车正经过一片枫林,车道边虽长些青黄枯草,也被飘落而下的红叶所掩盖。并不高耸的枫树夹道相迎,着眼处枫红如火,整条道间充斥着秋日的肃杀之美。
道路没入远处的两座巍峨山间。这两座山从外形上看好似原本是一座山峰,却遭大神通从中硬劈出条路来,路两旁都是陡直的千仞峭壁。
两座山上也植满了红枫,值此时节,远望两山犹如两把鲜血浸染的尖刀直插天际。
四人都很沉默,主仆二人是没休息好,一路上恹恹的。韩策和老大则是得知麻烦上身,懒得说话。
直到此地,老大伸手指了指两山间。粗砺的嗓子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味道,有追忆慨叹,有怅惘迷茫,还有些铁汉柔情
“过了这血刀峡,再沿路行十里,后半夜便可过关入司隶。”
目标已近在咫尺,主仆二人皆是喜不自胜。郭滔差点高兴得叫出了声,哪位大人也是抚须行礼道:“到了司隶,定要让在下备桌好菜招待二位还请二”
话未说完,老大先将食指搭于唇上,示意他们噤声。不看二人反应,老大已闭上双眼,侧耳倾听。
晚风新起,穿梭于入夜前的枫林间,带起满山呼啸低鸣,宛若不甘的幽魂们在泣诉。老大眉头紧蹙,仔细分辨着枫叶飘摇声中微不可闻的杂音。
骤然睁开双目,老大窜出车厢,一拍韩策的肩,“麻烦来了是马队”
韩策脸上因晚风吹拂而起的惬意转瞬即逝,连挥舞两马鞭,马车开始进入不顾一切的冲刺状态。
韩策警醒,老大再次钻回车厢,从望窗死死盯住甩在后方的道路入口。
几点火光极快地飘忽入林,若是白天,直接就会被红枫遮住踪迹。
前三各七,左右各五。没有蒙面,不是山贼,不是杀手,就是一群穿着普通深蓝制服的汉军骑士。但他们手上的二击弩,腰间的斩裂刀,还有胯下的踏雪马都逃不过老大那一双鹰目。
无论军制,还是军备,都说明了这就是汉军最精锐轻骑豹骑的一个骑队。
老大笑了,这是这趟旅途中他第一次笑,只是其中蕴含着苦涩。
“这位大人,我现在开始感兴趣你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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