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能够预知事件的结果,那么他的一生中一定会少做一半的事情,但同时失去全部的乐趣。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井下的拼图游戏是个如此艰巨的挑战,从精力到体力再到耐心。而我把曾茜拉来拼图,可能是我这辈子最英明的决策。曾茜和我不同的是,越是困难,看似无法完成的事,她越是兴奋,越是投入,而且持之以恒。
我们把堆积如山的坍塌物里,还算完整的碎砖捡出来,拂去灰土,拿到大厅的中央,开始根据砖石上隐约的图案,猜测着摆放位置。但我们没有整个图形的蓝本,开始阶段主要靠蒙,之后,就是个不断自我否定和重新开始的过程。
仅仅一天,我已经腰酸腿疼,挪动起来都有些困难。曾茜看着我气喘嘘嘘的样子,还不忘那我开涮,“常叔叔,以前你在我心目中是个无所不能的完人,现在才知道,能力越强的人,反而弱点越突出。”我只有苦笑着说:“小曾,我以前不承认自己是完人,你这么一说,可能我还真是,快完了的完。”
这个心血来潮的工程在第二天时,我们都明白这不是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可以完成的,曾茜就去叫来了小李,我本以为小李更愿意去草原打狼,但没想到他磕巴都没打,立马跑曹队那去请假了,曹队更是只要我们不出矿场,要什么给什么,提什么满足什么。当天下午,小李就跟着曾茜下了井,老包也怕我们在清理砖石时遇到塌方危险,安排了个矿工小段来支援。
小段的井下经验确实丰富,他先用木桩做了些支撑,再用小车一车一车把渣土清理出来,在外面筛土取石,土则在大厅角落堆放,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遗漏的少,清理的效率更高。
增加了两个生力军,我们的进度明显快了起来,小李小段负责清渣土,捡碎砖,我负责擦拭干净并做个初步的分类,曾茜负责拼图。在井下的我们完全没有了时间观念,饿了就拿出带来的饭盒,吃几口,累了就停下工作,靠在柱子上,抽根烟。但曾茜很少有累的时候,她在头上围了个毛巾,外衣系在腰上,拿着碎砖一边比较,一边走来走去选择位置,每一次找到合适的位置她都会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不知是向我们炫耀,还是自己开心解闷儿。
但总之,我们都明白解除疲乏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看一个女孩子忘我的工作。
这一干就是五天,五天之中,晚饭时在食堂遇到过曹队两次,看曹队情绪不高,就知道他们的工作并不顺利。一问才知道,他们在草原这些天,狼群和他们打起了游击战,以达盖山的森林为依仗,不断地兜圈子,汽油费了不少,总共曹队他们只打死了三只狼,但连狼王的影子都没见着。
第六天晚上,我们从矿井里出来,在食堂的门外,看到曹队似乎正和李矿长激烈地争吵着什么,见我们过来,李矿长才气鼓鼓的转身走了。我拉着曹队进了食堂,又从小卖部拿了几瓶啤酒,要上几个小菜,和曹队边吃边聊了起来。
原来今天下午,曹队把打狼队分成了四组,每组五个人,沿着达盖山的山脚,向北平行推进,每队间隔半里地,希望通过拉大搜捕面的方式,找到大股的狼群。可推进了四五十公里,连个狼影儿也没看见。最靠近达盖山那组里有一个年轻的矿警,肚子突然不舒服,匆匆跑到林子里解手,半天都没回来,大家跑进去一看,地上有很多血迹,人却没了。这组的人在周围搜索了一下,没看到人,知道坏了事,连忙通知了其他组,等人都赶回来,开始沿着血迹向山里搜索。
往山里大概走了一公里,曹队他们又发现了白圈,在林子的一片空地上。白圈里是哪个矿警的遗物,抢,帽子,背包,但尸体却踪迹全无。曹队和李矿长刚才的争吵,就是李矿长希望曹队别再大规模搜剿了,先撤回矿场,毕竟敌暗我明,担心意外会不断发生。
我和曹队一口气各自灌了一瓶,曹队是借酒浇愁,而我是因为在矿井里蹲久了,口渴的厉害。没想到,平时颇有些酒量的曹队一瓶啤酒下肚,脸就变得通红,嘴里也开始哼着京剧的唱腔“真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顶风冒雪也要上梁山。”唱着唱着,又拿起一瓶,一口气灌下了肚儿。
我拍了拍曹队的肩膀:“曹队,你也别太着急了,斗智斗勇这事儿,一着急准出错。这狼群的活动看上去邪乎,但一定有规律可循,只是我们还没发现。”曹队叹了口气,“我是空有一身力气却让群狼玩得团团转,脑子不够使啊,老常,看来没你真不行,明天跟我们出去打狼吧。”
我陪着他喝了两口,笑着对他说:“你啊,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放着个对狼最有研究的专家不用,成天在外面撞,你以为是买彩票吗?”老曹点点头,这会儿连眼睛都红了,小声嘟囔着“不知道小丫头愿不愿意?毕竟我那天脾气大了点儿,投票前也没和她沟通,直接就把她的建议否了,怕她转不过弯儿,闹情绪。”
看着他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一般的表情,我心里暗笑,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嘴上却说:“过两天吧,我们正在井下研究那个元代的隧道,可能和狼群真有关系。你也别着急,反正李矿长也怕再出事,干脆休息两天,我找机会劝劝小曾,毕竟咱是个团伙不是?我相信曾茜是个有大局意识的同志。”接着我又把这些天我们在矿井下的发现给曹队讲了一遍,可还没讲到一半,曹队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上午,曹队他们果然没去搜剿狼群,可当我们几个正在矿井下玩拼图时,老包匆匆地跑了进来,告诉我们可能又出了什么事,李矿长急着让我们去会议室开会。
等我们赶到会议室,发现里面的气氛非常凝重,大家都低着头抽烟,没有人说话。屋里的烟雾如同身在桑拿室,看对面的人都有些模糊,显然,我们还没到时,这里刚刚发生过激烈地争论。
我在刑警小雷旁边坐下,低声问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就在今天早晨,两辆给矿上运送物资的卡车,在离矿场几十公里外的草甸上被狼袭击了。连司机在内,一共四个人失踪,估计是凶多吉少,而车上运送的猪肉被洗劫一空,大米也不见了,蔬菜水果则全都被狼群破坏了。
当时,应该是前车的一个轮子陷入了泥里,司机们准备用后车拖拽时,被埋伏在附近的狼群突然袭击。和后根湖那次一样,似乎是一只狼在很短的时间内,咬死了四个人,虽然有人佩了枪,但放都没来得及放,就遭了不测。
“曹队长,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已经请示过部里,刚才打电话给了边防驻军,他们会派一个班的战士来帮我们剿狼,多一些人手,成功的希望会更大一些。”李矿长掐灭了手里的烟。
曹队没有说话,反而是老秦站了起来,“李矿长,这股狼群非同一般,有时候我都觉得是人在指挥,而不是狼王,它们怎么知道运输车往来的路线?它们又怎么能设下埋伏,让车队司机上当?增加人当然好,但关键我们还是要制订个周密的计划,捕到狼王,才能根本解决问题。”
“老秦,你说的我同意,但是什么时候能制订出计划,计划能奏效吗?已经一个多月了,矿上原来有十几条猎犬,现在大部分被狼咬死了,它们现在开始攻击运输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攻击我们的载重车,那时,我只有让厂子暂时停产了。”李矿长在会议室里不停踱着步。我明白,对李矿长而言,停产和死人之间的选择很容易做出,只是他一直不愿意选择而矣。
曾茜这时悄悄坐到了我的旁边,表情明显的犹豫不决。我低声为她怎么了,她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几个字,把本子递给我。“不捉到狼王,狼群就会被杀光,是不是?”我看着她娟秀的小字,明白了她内心的矛盾,向她点点头,在本子上慢慢回了一句,“一切天注定,狼王自己应该明白最后的结果”,然后把本子还给了她。
曾茜看了我的留言,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看我,我知道她下定了决心。
“曹队长,我有办法诱捕到狼王。”曾茜从会议室的角落里站起,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在会议室里掉下一个落雷。大家震惊的目光全落在曾茜的身上。
“曹队长,你还记得我们来矿场的路上,路过一条小河,河谷旁的草甸上,发现了一片野生的大烟,就是罂粟花?”曾茜的话一出,曹队猛地拍了一下脑门,眼睛顿时也明亮起来。
“那田里的大烟壳很多被狼咬过,说明狼王知道用大烟壳治病,另外,我在一本书上看过,嚼了烟膏之后,人会没有饥饿感,狼群是不是也知道?通过这个方法,可以在这一段食物匮乏时,挨过最难熬的日子。所以,那片大烟地是狼群最经常去的地方。我还看到书上说过,大烟最初被做成药丸的形状,是内服的,并不是抽的,而最早服用烟膏的其实是方士,他们以为找到了成仙的丹药。”
曾茜的前一段话,震撼了曹队他们冥思苦想,寻找捕狼之策的人,而后几句着实震撼了我,似乎也是她专门对我说的,虽然所有的书中,对动物修仙的原因和方法都缺乏考证,让我们都笼统的认为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光华”,但其中一定并不简单,只是没人观察到罢了,显然,曾茜短短几天的思考比我们深入得多。
“小曾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们怎么把这个细节给忘了?”曹队显得非常兴奋,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曾说得有道理,我们大规模搜剿人力不足,分散开又容易被狼王钻空子,还是蹲守的把握大一些。”田处长显然也支持曾茜的思路。
“办法是可行,只是狼群刚抢了我们的运输车,有了食物,不知道会不会再去大烟田?”所有人里只有老秦有点顾虑。
“狼群毕竟有一百多号,那些猪肉很快就会吃完,大不了我们在那多等几天。”曹队大手一挥,算是做了决策。
方向有了,诱捕的方案自然制订的很快,曹队决定,准备一天,后天晚上开始,带上足够的保暖装备,在小河边蹲守,为了不惊动狼群,蹲守的人只有曹队、田处长、小雷、老秦、我和另外三个保卫处干事,其他二十人,在离蹲守点一里外的地方埋伏,枪响之后再赶过来支援。
曹队的心情好了很多,第二天一早,在他的坚持下,还和我们一起下了井,干了一天搬砖的活儿。但明显曾茜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狼王的事在内疚,只有在拼图的时候,才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傍晚,我们从井下上来时,在哐哐响的电梯里,曾茜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曹队,捕狼王的时候尽量别杀死它,也别杀其他的狼行吗?”曹队这次想都没有想,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这一天的夜里,狼群在达盖山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整整一夜没有停过,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捨慈且勇;捨俭且广;捨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老子《道德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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