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说她这回去一路,尽是遇上了好心人了,
她说她这从四川成都往东,路上不知来回转了多少车,我娘说她一定要回去,一定要找到我们,我娘说她进村的时候,也不知咋地,就要去村西头的坟地上看看,转悠转悠,她说她预感不好,说这么长时间,家里一定有啥人过世了,我娘说奶的年纪大了,但没有想到,她竟然看见了灵的墓碑,
我娘说她心里真的伤心,她就问我,灵是咋死的,我就说她是难产死的,我说我妹嫁给了一个同镇的男人,还生了个女儿,我说我妹的女儿挺可爱的,
我说,我奶给她取名,叫作越灵,
越灵我娘就喃喃了几句,说越灵这个名字好听,
我娘问我,我妹是嫁给谁了,我说叫郭大勇,我说娘啊,郭大勇这个名字你有印象不,他就是万金花的儿子,
我娘一听,就想了想,说,是他啊,
我就告诉我娘,说万金花生病,也死了,
我娘就唏嘘,我就拉着我娘的手,告诉她,说咱们赶紧回家,回了家,我帮你洗澡,帮你梳头,咱们再去买几件漂漂亮亮的衣裳,
我说完这话,心里就觉得后悔,我是咋地了,我咋忘了,我家的房子不是被拆了吗,我现在该带着我娘去我弟的厂子,
一路上,我就告诉我我娘,我家发生了好多的事,
我娘听了,觉得新鲜,又觉得像在做梦,她说她想贵,她说贵这孩子咋这样出息啊,她说小时候,那真是没看出来,
我说,娘啊,我弟现在可是大老板了,他的厂子效益好,又在城里买了块地皮,我说,人家拆迁是住不接地气的住宅楼,可我弟是小洋楼啊,
我说,娘,现在你回来了,咱们一家可算又团圆了,
我娘听了,就又要抹眼泪,她说,你们咋都这样出息呢,
我娘和我一边走,一边打量镇上,看见一家家的房子,果然都被拆了,我娘就说,这世道变化快啊,
她说,太想家了,睡觉想,吃饭想,干活想,啥都想,可想不到十年没见,咱这小镇变得这样漂亮啊,我娘非常感慨,
我接过我娘手里的包,走到镇上,我想给我我娘买衣裳,但我娘说她等不及啦,她一定要去看我弟,她说,我妹死了,我弟就是她唯一的孩子啦,
我娘说完这话,就又拉着我的手,说,芳儿啊,娘说这话,可不是针对你,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一样疼你,
我听了,就笑,我说我知道,
当我拉着娘的手,走进我弟的办公室时,我弟震惊的都不会说话不能走路了,
我就笑,我说,贵啊,你咋啦,见了娘咋不说话啊,
我弟就看着我,手都抖了,他说自己不是做梦吧,我说,当然不是,
但我弟手也都抖,腿也抖,他就是不能走路了,我娘就笑,她缓缓地过来,朝我弟走,她就摸着我弟的手,口里喃喃的,说想不到,我弟长这么高了,
她说,她走的时候,我弟还上小学,背着个小书包,走路一阵风呢,这日子多快啊,
我娘终于和我弟抱在了一起,
他们哭了很久很久,
这个下午,我们的眼泪就是在眼泪和笑声里度过的,我们搂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就像傻子,
我给我娘洗澡,洗头,换衣裳,我待我娘就像我的孩子,
我又和我娘去看越灵,我告诉越灵,这是外婆,外婆出了一趟远门,现在回来了,外婆来看你了,
越灵听了,就很高兴,
她咧着嘴儿,还说外婆长的好看,就和那电视上的一样,
我听了,就笑,小越灵很会说,
晚上,我就搂着我娘睡觉,我娘也搂着我,我弟过来看了无数遍,眼瞅着都快到凌晨两点了,我就对我弟说,贵啊,你休息去吧,你这样,可扰的娘睡不踏实,
我弟就说是,但又控制不住地站在那里傻笑,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我要为我娘做顿丰盛的早饭,我弟也醒了,说他要给娘接风,说要去外婆家里,将我娘的亲戚都给请来,我弟说,自打我娘走了后,外婆一家就不和我们来往了,直到开了厂子,这才又恢复了往来,我弟说,他要让全镇的人都知道,水贵的娘回来了,
他说,他要去城里包几桌酒席,他说只要是去喝酒的人,他都给发红包,
我听了,就笑,我说贵啊,你别高兴的乐疯了,那样,别人会说你张扬,我弟听了,也笑,说他这哪是张扬,他就是高兴,高兴傻了,高兴坏了,
他说,难道还不许人高兴啊,
我听了,就呵呵笑了,我想,这的确是高兴事,就随便我弟咋样吧,别人说他傲慢张扬,也随便吧,
我做好了早饭,这才想起我要给蓝山打个电话,蓝山说今天会把那颗钻石还给我,
我就对我弟说,我说我要去拿钻石了,我说娘昨天睡得很晚,我说不要叫她,哪怕娘睡到太阳落山,
我嘱咐的,我弟都点头,
我吃了早饭,骑着摩托车,就一路往城里赶,到了高速路口,我左看右看的,却又没看见蓝山,我觉得他不守信用,我就又打电话,
电话通了,电话里,蓝山告诉我,说他不来了,
不来了,
我说你既然没诚心,干啥昨天那样坑我,害我这一大早的,
蓝山就笑,说,水芳小姐,我是不过去了,但钻石有人会捎过去的,你只管等着那个人出现就好了,
谁,
我说你又在忽悠我吧,我说我不上当了,
蓝山就说,水芳,你耐心等待吧,不出今天晚上,你要的钻石,和你等待的那个人,都会出现,
啥意思,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说话拐弯抹角,
我说你说直白点,
蓝山就告诉我,说他和令狐飙是朋友,他说他认识令狐飙很久了,
他说,搬迁赌石场的事,因为内比都的政局不稳,生意也做不成了,搬迁的计划,无限制地搁浅,他说,这个消息,他也是刚知道的,
他说,因为这个意外,我赢了,他说他不会再和我谈判,也没必要谈判,
他说他希望成为我的朋友,
我就说,请你说重点,你说谁会出现,
他就说,当然是令狐飙啦,他说,其实果敢人都知道,令狐飙没有死,
真的,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蓝山的这句话很可信,
他说,令狐飙很快就会来找你的,蓝山说,本来他还要再等上几天的,但你搞不好就会再去缅甸,他担心啊,所以不得不提前现身了,
我就问,蓝山,你咋知道这么多,
蓝山就笑,说这些自然都是令狐飙说出来的,
那我就问,那这些天,令狐飙都躲起来干什么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就说,令狐飙是去法国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术,他说只手术途中,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所以耽搁了几天,
手术,啥手术,我一听,心又揪了起来,我必须要问个明白,
蓝山就说,你见了他,自己问吧,他说他不方便说,
我说有啥手术不能说的,
蓝山说他有事,就不和我聊天了,最后,他祝愿我和飙哥有情人终于成眷属,
电话挂了,我握着手机,我知道我心里头高兴,但更多的却是失魂落魄,飙哥他真的会来找我,
我知道我最近很憔悴,我赶紧摸摸脸,果然瘦了好多,因为老在大太阳底下走,我也变了,我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咋地,
我忽然觉得我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好,
我就觉得我该去城里最好的商店买几件衣服,我又不是没钱,我干啥这样省啊,
我马上就骑着摩托车,去文峰大厦,买了几件漂亮的裙子,我将一件最可心的径直就在试衣间里穿上,今天天气不错,我忽然就不想回去,
我知道,我娘醒了后,还有几天几夜的话,要对我弟说,这个时候,我不想当电灯泡,
我抬头看天,心里想着蓝山的话,我忽然觉得生活不错啊,我娘也回来了,飙哥也要来青市找我了,
我的心里,就很激动,
我想去文峰大厦附近的街心公园走走,
那里空气新鲜,人又不多,我在心里想象着,飙哥如果真的出现了,我见了他,我第一句话会说什么,还是啥都不说,干脆就抡起拳头,对着他宽阔的胸膛,猛捶一顿,还是窝在他怀中,大哭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
好长时间没来街心公园,我发现这里又变得更好看了,石头石凳,都是新的,假山和亭子也都重新修缮了一下,的确令人耳目一新,
我找了个长凳坐下,
我想着,我以后的人生,要重新规划一下,
我忽然又拿出手机,虽然飙哥每一次的电话都打不通,但我今天还想再试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飙哥的电话,一下就通了,
他似乎就在等我的电话一样,我刚拨,他就接了,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是我,我听了他的声音,却说不出话了,我的嗓子结结巴巴的,像堵了块东西,令我不能发声,
他就问我怎么了,那声音真是非常非常温柔,温柔的都要酥了,
我听了他这声音,一下又非常来气,
为啥他每次撂下我,还都能这样气定神闲地和我说话,当做没事人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
因为心里有气,我的声音一下子就咆哮着出来了,
我顺溜了,
我大声质问飙哥:你干啥啊,你现在电话通了,你之前都干啥去了,我打你那么多回,你回回都关机,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从你装死那天开始算起,到今天为止,你整整折磨了我两个月零三天,你倒是给我继续装啊,你还他妈的搞水葬,装的人模狗样的,你咋没被淹死,被鱼吃掉啊,你现在才想起来找我,我就是块烂抹布,你想起来就擦,想不起来就扔啊,
我又说:打从我和你在一起,我就天天受惊吓,我说你一个三十九都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你还我和玩躲迷藏捉猫呜过家家的那一套哇,你到底要不要脸啊,我说你欠我的,你打算咋样还给我啊,
我说我比抹布还不如,
我说完这话,就在电话里哇哇大哭起来,
我哭得很伤心很伤心,以至于经过的几个路人,见了我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的,以为不知出啥事情,都跑过来安慰我,
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问我怎么啦,失恋啦,失业啦,还是和家人怄气还是丢了啥东西,
我就摇头,我说我是高兴,
阿姨听了,就更不懂了,她说我既然高兴,那干啥要哭啊,
我就说,我是激动,
阿姨想了想,也就懂了,我说我没事,我捏着鼻子,吸溜一下鼻涕,又做了深呼吸,阿姨也就走了,
我赶紧看手机,飙哥没挂电话,
他叫我别哭,他叫我宝宝,他叫我乖乖,他叫我心肝,甜心,
我说,去你妈的,再说甜言蜜语,老子杀了你,我说你不嫌恶心不,
我说我最烦嘴上抹油的男人,
飙哥就说,我要想杀他,他会主动送过来,
他说,不需要我动手,他自己也想杀了他自己,
他说他明白我的痛苦,知道我的煎熬,
他说,他不是人,我听他赌咒发誓的,心里就觉得好笑,我说你继续说啊,我说你都不是人了,那你是啥,畜生,还是王八蛋,
他说,水芳,你别笑,我就是想逗逗你,刚才我见你在电话里哭,哭的我心都疼了,
我一听,立马又上火了,我现在火很大,
我说,我是人,不是猫狗,你想逗就逗,我说,听说你要回青市,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
他就说,让我猜,
妈蛋,又是这玩意儿,猜猜猜,我猜个屁啊,
我说,你有没有一个朋友叫作蓝山的,
他说有,但因为意见不合,一向甚少往来,
我就说,蓝山告诉我,说你会带着钻石来见我,是不是,
飙哥就说是,他说的很肯定,他说他知道郭大勇去找钻石的下落了,他说他已经叫人去联系郭大勇了,叫他没事赶紧回去,
我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啊,我说,令狐飙,有种你就出来,别婆婆妈妈遮遮掩掩的,
他听了,就笑,说,水芳,你听听我的声音,是不是离你很近,
我一听,果然觉得飙哥的声音很清楚,就像他人就在这公园里面,
我就说,那你到底在哪,
他就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说他在我身后,
妈呀,
我赶紧回头,可不,长椅的后面,令狐飙一袭衣,拿着个手机,果然站在那里,
我太过讶异,手机“啪”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我忘了捡,真的是他,我站了起来,瞅着他,眼睛一动不动,我咬着唇,心里想着要不要过去狠狠将他一推,推倒在地,
该死的家伙,我必须惩罚他,
他朝我微笑,凝视着我,说,水芳,我刚才就跟着你,从高速路口跟到文峰大厦,又从文峰大厦跟到街心公园,
飙哥说我的心大,说他这样一路跟着我,一个多小时,我竟浑然不知,
我说,废话,你少给扯犊子,我说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老实交待,赶紧告诉我,说,你这诈死侯,你都去了哪,都干了什么,
我说要是隐瞒一个字,我就掉头走人,绝不姑息,就当和他从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