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小镇笼罩。客房里,小奚元盘坐在卧榻上,眼帘半垂,继续着每天固定的修行。
半个时辰后,奚元本来平静的识海里,渐渐浮光掠影,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只凤凰在云间飞行,背上站立着一个身着华丽铠甲,面容模糊的男子。蓦然一支黝长枪从侧面激射而来男子诧异的转头看去,只见那枪头无比狰狞。
奚元被识海画面惊到,霎时睁开了眼。据聂老头所说,在打坐修行时,识海里可能会出现一些莫名情景,这习以为常。有人说这是修行的魔障,也有人说是前世记忆。总之,无需当真也无需执着。只是刚刚的枪头太过狰狞,要穿透识海一般,才把小奚元惊到了。
“这夜也太了些。”奚元起身,推开窗户低语到。
窗外的点点灯火,好似被夜吞没。远处似乎有动静奚元眉间一挑,眼眸中泛起微微光芒,开始瞭望。摄魂眼,聂老头所传秘术,可强化眼力,修行至深还能摄取生灵魂魄。
目光透过暗,只见小镇西面,涌进无数身穿色甲胄的士兵。他们挨家挨户搜寻着什么,不时有反抗的居民被杀害,所过之处,渐渐升腾起缕缕血气。
一个如同幽灵般的灰袍人,似乎是这支军队的领导者,他悬浮在空中,周身散发着气流涟漪。奚元见这些甲兵下手狠辣,来势汹汹,绝不是镇子的卫兵所能抵挡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向窗外喊道:“喂,放火啦、杀人啦,快往东门逃命啊”夹带精神力的童声虽然稚嫩,却回荡了整个小镇。大喊三声后,惊醒了大半沉睡的人。
那灰袍人闻声,转头看向客栈,说道:“有修行者,杀了他”蓦的,周围待命的甲士兵半数向客栈涌来。杀气透过夜幕,显得更加浓烈
奚元见那些惊醒过来的百姓,携家带口向东门方向奔逃,微微松了口气。“砰”房门突然被踢开,只见客栈掌柜头发同鸡窝一般,神色焦急,双手各提一把大厨刀,闯了进来。奚元认得,这样的刀,烹饪比较大的野兽时才会用到。
奚元人畜无害的拱手说道:“掌柜叔叔好兴致,大晚上还在准备饭食。”
掌柜两撇胡子上下抖动,怒吼道:“准备个锤子,你小子一声吼,老子这客栈可麻烦了”却又话锋一转:“拿上你的行李走吧,我去挡它一挡,晚了谁也跑不了”
奚元背上行李,拿起身旁灰油油的棍子。这棍子上的油好像永远也擦不干净,现在还残留着烧烤的味道。
奚元道:“行李自然是要拿的,不过还是你先跑吧。”不由掌柜分说,他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在一旁的屋顶上,向甲士兵迎了上去。
掌柜嘿了一声,急忙追到窗前,作势也要往下跳。结果看着窗下,自己有些恐高,又折回改奔楼梯去了。边跑还边嚷嚷着:“诸位快逃命吧,死我这儿可不管埋啊”。
奚元在屋顶跑了五百多丈,便遇到乘夜色杀来的甲士兵。他从上方探出个小脑袋,滴溜溜盯着街道上的甲士说道:“嘿嘿,你们在找我啊”
甲士们看向奚元,没有多余言语。四名甲士周身气流鼓荡,跃身拔刀竟跳过屋顶,向奚元虎扑而去其余则四散开来,作势要围住这栋屋子。
奚元毕竟第一次打架,见对方来势太猛,不欲应其锋芒,只见他右脚着地一弹,后仰着向另一个屋顶跃去。可突然,身后一阵劲风吹来,原来一个高大的衣甲士已悄悄跃到奚元身后兽纹长刀凌然劈下“当”奚元连忙扬起短棍一挡,借势飞落在街道上,夺路而逃。“叮”兽纹长刀斜劈进屋顶的泥瓦里,衣甲士继续向奚元追了上去。
同时,两位蔚然谷执事,芯儿和予兰也正遭遇危机。镇守府门外,两女已换上贴身铠甲,手持短剑和甲士缠斗着。衣甲士的攻击太过密集,两女连放出绝影梭的空档都没有
忽地一黄胡大汉带领百来名镇卫,从府中冲杀出来,手舞大刀荡开两女周围的刀枪,吼道:“两位先走,莫要犹豫”
两女会意,踏上绝影梭夺空而去。其间有甲士兵跃起阻拦,尽数被镇卫拼死挡回。紧接着,镇守府中笔直射起一道血红色光柱,直冲云霄,而后光芒在高空中扩散开来,经久不散
黄胡大汉嘶吼道:“战芒已发兄弟们坚持住,玄癸铁骑须臾便到”镇卫们霎时士气一震,竟怒吼着开始回击,甲士兵阵型则闪过一丝慌乱。注:战芒,大元洲各国通用的战斗信号,由各地的摆放的枢机台控制,传播速度极快。
乌棚镇南方,昙炀城。城墙高耸,从城下仰望有连接星河的错觉。城墙上道路宽广,可容五十人并排行走,常规值夜军队就多达八万人。值夜将领身披重铠,右手抚一把宽刃长剑,端坐于中央城楼之上,双眼微闭。忽的,他猛然站起,看着阵阵战芒映在枢机台上。城楼间,即刻响起了召唤玄癸铁骑的号角。玄癸铁骑,玄癸国镇国精锐,夜不卸甲,乘獠驹,急行如雷注:獠驹,为军方坐骑。头生双角如戟,额生独目,身有鳞甲,四蹄踏元气,可离地三尺而行。
邬棚镇,奚元如同一只灵猫,轻盈的游走在小镇巷道间躲避追杀。他看见了那束光,之后又见灰袍人往那里飞去。想起白天两位姐姐就是朝着镇守府去了,奚元有些担心,也渐渐往镇守府方向靠。可没走多远,便又被十几个甲士兵堵住。
奚元止步,缓缓的抽出棍子握紧,棍子上渐渐泛起微弱的银色光芒。面对孩童,甲士兵全无怜惜之意,三名甲士首先跨步扬刀,劈砍而来
“你们主子没教过要爱护幼童吗”话音未落,一把厨刀猛然飞舞过来,扎进其中两名甲士胸膛两人口吐鲜血,惊恐盯着胸膛乎乎的厨刀,轰然倒下另一名甲士横刀身前,猛然转向厨刀飞来的方向喊道:“还有修行者”附近的甲士闻声而来,霎时间又多了几十号人。
夜幕中,厨刀的主人缓缓出现,他身形瘦长,右手还拎着一把滴血的厨刀,想是一路拼杀而来。奚元一看,正是那客栈掌柜。
掌柜道:“小子跟紧,带你杀出去”
奚元道:“我要去镇守府。”说话间他便向镇守府方向冲去。
一名甲士欲挡奚元,举刀便砍就在刹那之间,奚元避过大刀,伸手将短棍点在甲士腰间。看上去力道不大,奇怪是甲士竟抱头倒地,表情痛苦不堪
“小心,那棍子可以攻击魂魄,别让它打在身上,一起上”另一个甲士慌忙说到。这甲士还算识货,聂老头给的棍子,并不一般。
掌柜说道:“好小子,那本掌柜便陪你走一遭”说话间,拔回了刚扔出的厨刀。
掌柜看得出来,纵使没有自己出现,奚元凭借敏捷的速度与诡异的短棍,逃离是绝对有把握的。可奚元偏偏要往镇守府那里去,看样子劝不住了。所以掌柜这话虽说得干脆,实则无奈,想自己当年也是边关的百夫长,三十几年的风雪都扛过了,现在要他扔下一个娃娃自己逃,也实在做不出来
一炷香后,镇守府外。镇卫牺牲殆尽,混着甲士兵的尸体堆满了并不宽敞的街道。黄胡子大汉被最后五个镇卫保护在中间,他单膝着地,捂着胸前不断渗血的伤口。刚刚一个照面,灰袍人一道雷光打断他那把用了十二年的炎铁长刀,并将他重伤
灰袍人语气冰冷,问道:“人在哪里”面具遮掩下看不到面容。
黄胡大汉没有回答,手持长矛的甲士兵一拥而上,刺透三名镇卫的胸膛,以示警告。灰袍人又问了一遍:“我问你颜夫人和女婴在哪里说出来,你们活”
黄胡大汉看着昔日把酒言欢的兄弟,个个在身边倒下,已是悲愤交加。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灰袍人答道:“当然”
黄胡大汉用嘲弄的口气答道:“那我选择不告诉你,哈哈哈,咳咳。”接着他喉间一热,鲜血咳出。
灰袍人没有耐心了,手一扬,似乎就要令甲士兵乱刀砍杀“等一下”稚嫩的童声突兀响起在众人耳旁。
三十几丈外的一间杂货铺里,掌柜胡须抖了抖,一脸惊讶看着身旁突然说话的奚元。他们刚刚冲杀过来,好不容易甩开追兵躲在这里。这小子倒好,招呼不打一声又一嗓子把位置暴露了,难道他想凭两人之力救下镇守吗可是救人就救人,偷袭不好吗为何如此客气,要打声招呼呢声音一落,灰袍人和一众甲士面带疑惑,齐刷刷的看着二人的藏身处。奚元掸掸一身的灰尘,缓缓走了出来
奚元走近了些,站定说道:“杀人性命,不好,请放了他们。”说完便用手指着黄胡子大汉三人。
空气忽而有些宁静,掌柜和一众凶神恶煞的甲士呆呆的看着奚元,脸上透着不解。这小子竟然在讲道理吗
灰袍人道:“开始那一声吼也是你吧”
奚元道:“正是。”
灰袍人道:“你真不应该出来,总有一些人自不量力去救人,然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奚元道:“不是所有的都会搭上性命。”
灰袍人道:“心怀侥幸的,死得更快。”
奚元缓缓抽出短棍,指着灰袍人道:“看来你不愿意放人。”
灰袍人笑了,笑眼前这孩童太不自量力。这一笑间,奚元动了。聂老头给的靴子激起一股猛烈的力量,奚元暴起一跃眨眼间已到灰袍人身前,短棍涌起银芒,在灰袍人惊讶的目光中当头劈下接着又是一套连绵不断的劈棍招式,招招打头几个呼吸间,灰袍人竟只能防御
灰袍人怒了,他没想到这孩童会突然出手,也没想到这短棍加上乱披风般的招式,竟会对魂魄造成威胁在挡住第一击的时候,他便感觉奚元的力量并不算大,正要反击,却感到魂魄隐隐作痛,这才仓促抵挡。仅仅几个呼吸过后,灰袍人反应过来,右手成拳猛地打出一团电芒,将奚元击退十几丈远。
奚元微微的喘了口气,手臂还残有一丝电芒,但只感觉有些麻,并未受伤。突然他嘴角上扬,笑起来对着灰袍人说道:“打架真有趣。”
灰袍人周围涌起强烈的电芒,暴烈的能量搅动着周遭的元气,说道:“小小年纪身体倒挺硬,你马上会后悔这样说”
话音刚落,灰袍人卷动残影,双手带着更强烈的雷光,如索命幽魂向奚元扑来。“轰”还未交手,一杆大旗却突然从天而降,砸碎了三丈内的地面,斜插在灰袍人和奚元的中间,旗上赫然是鲜红的玄癸二字。所有人望向南方,那里有疾驰而来的燎燎火光
“带走他”灰袍人的攻势戛然而止,转头指着黄胡大汉说道。甲士兵向黄胡子大汉三人一拥而上,这时掌柜突然从后方的楼中跳出,挡在他们身前。
“撤”灰袍人见无法得逞,玄癸铁骑已近在咫尺,不甘的怒吼一声。随后带着一众甲士向西而退,临走前还向奚元说道:“再见便是你的死期”
接着,奚元向镇守询问两女的安危,得知她们已经离开便松了口气。之后,玄癸铁骑赶到,高大的獠驹冲进小镇。没来得及退去的甲士兵被长锋刺穿头颅,尸体被獠驹践踏而过。天空开始飘起小雨,冲刷着乌棚镇的街道。水流混着血色,沿街道流淌,镇子各处依稀传来阵阵哭喊
一大队骑兵涌入镇守府外的街道。一领头模样的骑士,座在獠驹上拔起插入地面的大旗,看了奚元一眼,又望向四周,说道:“镇守何在”
黄胡大汉声音微弱,回答道:“镇守寇炎在此。”
奚元好奇看着威风凛凛的獠驹,伸手就要去摸它的鳞片。掌柜的一手把奚元抓住,拖着就往客栈方向走去,说道:“小子走吧,没我们事儿了,你是哪家的大胆莽孩啊”本段注:大元洲北方,人们习惯将胆子大爱捣乱,又有一定实力的孩童称为:大胆莽孩。
奚元挣扎开说道:“你才莽孩,本公子叫奚元”
掌柜道:“哈哈哈,本大爷叫宴图。你刚刚一点也不害怕么”
奚元道:“应该害怕么”
掌柜道:“你真不像个娃娃”
随着对话,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镇守府外的秋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