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车，王七的心儿扑腾扑腾直跳，基于义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在胡人面前没收嘴，本以为胡人也说不出个啥的，哪曾想，今天的大庭广众下给吐了个一干二净，令人好生尴尬。
这算不算直接的表白呢？
车厢里死气沉沉，仿佛酝酿着一团怒火，大冷天王七挥汗如雨，他不停的用衣袖擦拭，擦完一茬又一茬，马车朝司衙的方向前行。
“你既然无事，是不是该和你的把兄弟们报个平安？”
声音如往常般淡漠，在这样的背景下更瘆人，王七只能故作嘻哈，调转马头向已经不是自己的自家宅院驶去。
“小的多亏姑娘提醒，姑娘对小的和小的兄弟们真好，选婿还得靠自己人……”
“闭嘴！”
拍拍大门，大门露出一条缝，伸出布可的小脑袋瓜，王七作势嚎啕大哭，猛然将门擂开，小丫头让他撞到地上屁屁朝下，疼得泪花直闪，王七粗鲁的将双手架进她的胳肢窝，一把拎起，顾不上布可羞怒的神情，哭着嚷嚷，
“布弟弟呀，你哥我回来啦……”
小丫头拼命挣扎，又踢又踹，王七高高的举了一会才放她下来，终归不好意思拥她入怀，布可气得背过身不去搭理，洛宇惊喜的从屋内走出，躲开王七的熊抱，彬彬有礼的朝程绣请安。
“兄长逃得牢狱之灾，全靠小姐奔走，在下替在下不懂事的兄长向小姐致谢了。”
程绣笑而不语，王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鸣咽道：
“是啊，要不是姑娘，还有知府大人，我哪能这么快便出来，你们得多替我谢上一谢。”
“兄长为汉家女儿出气，用意是好的，做法上未免鲁莽了些，不过嘛……布小弟和我都很高兴。”
教训教训不懂得规矩的蛮族，除了汉奸没谁不开心，布可不雅的揉着臀部，气呼呼的点头，她的动作互相矛盾，惹得王七偷笑不已，程绣还要回府，四人就在院子里交谈，
“北军的人马好生雄壮，明显是精锐部队，胡虏的气派也是不凡，在下奇怪，草原上很久都没有派出这般规模的阵仗，他们到底所为何来。”
洛宇的见识差不到哪里去，但他对草原军伍的认知很模糊，程绣诧异另外一件事，为什么王七不对他的结拜兄弟说实话？心怀疑问面色如常，程绣微笑表示不清楚，
“自打出征北漠后，胡虏的新汗每年亦派人向朝廷进贡，以示臣服，此次上京是否有特殊目的？”
猜测仍在继续，王七决定结束掉洛宇的无端揣摩，这小子总喜欢瞎想八想，不是好事儿。
“管他做啥，跟咱们没关系，京城和草原离江南太远。”
程绣在做人上无可挑剔，首先让王七给家人报个平安，或许，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施舍？告别洛宇他们，随程绣回府进门，他的两条腿儿都在打战战，
“你怎么这个样子？”
“小的太热，可能火气上头……”
王七绝望的等着程绣算账，闭起眼睛抹脸上的汗珠，果然，程绣开口，音调没怎么变化，
“你知道的，懂得的实在出乎我的意料，留在我门下太过屈才。”
原来不是谈强行表白的事，也对，王七博闻的道行太吓人，把自家女主也惊得不轻。
“哦，姑娘指的是那个，都托那位兵部老爷的福，小的听了不少，小的刚才连蒙带坑……姑娘，小的做这个最擅长……”
“那什么寺的，又如何讲？”
“呃……小的内心污秽太多，须得佛法化解，过上几年小的欲遁入空门，终身伺候各位菩萨，啊弥陀佛……姑娘莫要舍不得小的，啊弥陀佛……”
为了最大限度的取信于人，王七不惜往自家头上泼脏水，自污的事做过一回，轻车熟路的很，他的这副嘴脸程绣见过无数次，岂能上当。
“你要编也要编得像那么回事，我这里容不下你，你走吧。”
愣没想到程绣居然赶他滚蛋，王七瞬间大哭，跪下死命抱住程绣的大腿不放，
“姑娘切勿亲者痛，仇者快……”
“哼，你的能耐和见地太强太深，你说，换做其他任何人，敢用你吗？”
程绣挣不脱王七的纠缠，便宜倒被占了去，王七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他纯粹发乎情，止不住一点点小礼而已……王七闪电般站起，沉痛的在程绣眼前一本正经，
“姑娘扪心自问，小的跟了姑娘后，有做对不起姑娘的事吗？有违背姑娘意愿的行为吗？小的和姑娘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多少的生生死死，都过来了，不容易啊……小的和姑娘之间的情意，那个……天长地久，直到永远……”
王七的面孔给汗还是泪什么的糊成一坨坨，偏偏表情极为认真，程绣心里堵的恨不得拿锤子猛敲胸口，论变脸功夫，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了这个混账到骨子里的贱货，王七的用词有些严重问题，但他说的同样在理。
回顾数月来的风波，王七就像一座坚实盾墙，保护着程绣的人身安全，程绣也在很多时候征求他的意见，说王七是领路的灯塔……太抬举他了。
程绣倒退几步坐到椅子上，免得再出现恶心的一幕，王七渐渐苦笑，程绣说的没错，凡是用人者，都是尽可能将部属的一切牢牢控制，谁敢用一个有违常理的人为自家做事，她能包容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
“姑娘，小的有幸受翰林府的学士老爷教诲，对世事皆可感怀，所有的所有，都仰赖学士老爷栽培，这些小的永不敢忘啊……”
“如你言，那位老爷真乃天下屈指可数的奇人，我尤为向往之，你能否同我引见？”
“这……”
王七张口结舌，程绣见状，不再逼迫，算是放他一马，
“行了，我既用人，便不会疑人，你想待多久待多久吧。”
“多……多谢……”
弄出此遭，王七恍如大病一场，浑身软得像面条，下一刻仿佛就要倒地长眠不起，
“你是不是把那什么寺的解释一下？”
“嗯……那啥鸟寺在极边之处，比胡地更加靠北，这都是小的听说，至于明王啥的，是他们高僧的一种称号，和咱们这边的寺庙大同小异。”
“还有上什么师的，你也一并说来。”
“那天境上师等于咱们这边的方丈之类，好像死了，小的随便问问那老家伙，他叽里咕噜的全说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不将此中情景告诉你的好兄弟们？”
“这个……这个……因为洛公子经常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小的怕他抽抽……过于劳心，这个……”
关上自己房间的门，王七倒在床上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的眯眼，
这婆娘太他妈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