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摇了摇头道：“我已经不是那个当年跟在你屁股后面转的卫庄了，你也不再是那个可以帮我遮风挡雨的盖聂了。”
“今日一战，我必胜你。”卫庄低头笑了一下，显得极为自信，又似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
既然盖聂和卫庄师出同门，盖聂又是六国内第一剑客，那想必卫庄，也不会有多差，所有人此时都来了兴趣。不同于赤练雪女之战，盖聂和卫庄之战，才是真正的令人期待，当下对决，便应该是两位绝世剑客之间的惊世较量了。
盖聂执渊虹，卫庄则手持一把宽厚长剑，剑背为齿，杀意弥漫。
“你原来的剑呢？”盖聂看着执剑而立的卫庄，突然有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那剑不好，我换了一把。”卫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又轻声道：“它叫鲨齿。”
盖聂似有所得，点了点头，抱剑一礼。
卫庄犹豫了一下，最终也还是还了一礼。
二人对于这套动作似乎是极为熟悉，礼毕之后二人没有任何的犹豫，都迅速的向对方冲了过去。
有些事情还如往日，但物是人非，却已成定局。
“师兄，下次比试你能不能让着我一点阿？”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卫庄和盖聂相挨着躺在冰冰凉凉的草地上。
“小庄，我可以对你手下留情，但是敌人不会。”盖聂枕着手掌，望着漫天的繁星。
“不是啦，师兄，我的意思是下次师妹在场的时候，你稍微给我放点水。”卫庄侧过身来，用手推了推盖聂的肩膀。
盖聂闪了一下道：“小师妹又不会因为武功高低来评价别人。”
“谁说的？卫庄一下子坐了起来：“你都不知道，每次你练剑的时候，小师妹看你的眼神，那种眼神，我...我...我形容不出来。”
“我不管，你下次必须让着我。”卫庄挥手，捉住了一只萤火虫，此时的他显得有些不讲道理。
见盖聂不说话，卫庄就把那只萤火虫丢在了盖聂的鼻子上。
盖聂苦笑了一下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师傅一定能看出来，只希望他不要责怪我们。”
“我就知道师兄你最好了。”卫庄跳了起来，顺手还捡起了自己的剑。
“我要去练剑了。”卫庄丢下一句话，给盖聂留下了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这一瞬间月光以一个奇妙的角度倾斜下来，远处的湖水忽然叮咚作响，近处的流萤成片成片的聚齐在了一起，多年后盖聂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夏天，那个朗月清风的夜晚，那个提着剑匆匆而去的少年。
一切本来都以世事无尘，岁月静好的方式发展着，但直到那个简姓的小师妹，在某年某月一天里，改变了这一切。
盖聂看着一头白发，冲向自己的卫庄，那个身影一瞬间又和多年前那个青衣墨发，人如温玉的少年重合了起来。
他走神了。
卫庄一剑荡开了盖聂的渊虹，盖聂被狼狈的打了个趔趄。
卫庄眉头皱了起来，那皱眉的神态，竟是和盖聂一般无二：“你和我打，居然还心不在焉。”
盖聂的瞳孔短暂的收缩又放大，很快重新的找到了焦点，那个青衣墨发的少年，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盖聂挽了个剑花，平静了下来。当剑术练到盖聂这个水平，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华丽的剑式了，但盖聂挽的这个剑花，是当年卫庄最喜欢的一个起剑式。
卫庄见到这一幕，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下一刻，就握紧了鲨齿，冲了过来。
鲨齿较比渊虹，要宽大了很多，剑势大开大合，卫庄的每一剑都用尽了全力，没有留手，没有变招，你若是不挡我这一剑，下一刻你就会身首异处。
卫庄硬生生的把一把剑，用出了刀的感觉，如果说剑是那种惊鸿游离之美，那刀就是纯粹的暴力，鲨齿为剑，却也有着这样的纯粹。
盖聂此时对卫庄，已经感觉到完全的陌生了，昔日在谷里，盖聂被称为天才，而卫庄被称为鬼才，师傅不止一次说卫庄的剑式灵秀，夺天地之造化，越鬼斧之雄奇。
曾经用剑用的那么复杂的他，也变的如此简单了么。
卫庄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剑接着一剑，不给盖聂丝毫喘息的机会，对于常人而讲，一力降十会，但盖聂又岂是常人。
渊虹在盖聂的手中，宛若游龙戏水，遇到鲨齿，轻触则离，盖聂用起了卸力的法子，使得卫庄的每一次攻击，都仿佛打在了空出，此消彼长，卫庄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使出几次这种程度的攻击。
常人若是学盖聂，也运剑卸力，却是绝无避开卫庄重剑的可能，唯有名剑渊虹，加上剑圣盖聂，才能做到这种程度，换作其他人，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被卫庄斩为两截了。
如此斗得数招，盖聂突然笑了，打到激烈处，卫庄竟是不自觉的踏起了纵横家的步法。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说你不是当年那个卫庄，你青丝换了白发，换招换剑，却还是不自觉的走起了你当年常走的老路。
盖聂又走神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刻，卫庄鲨齿的背齿，骤然锁住了渊虹的剑刃。
人声将静，双剑乍缓，缠斗初歇。
卫庄低头将脸埋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他双臂间真气鼓动，吹起了袖袍，他双手紧握鲨齿，忽然将鲨齿猛的转动，一声清脆的裂响，如同湖心滴入了一滴春水，涟漪散开，在场间蔓延。
渊虹断了。
渊虹从剑身过半处应声而断，断口处飘散出几块闪闪发光的碎片，如同春雨中在檐角打碎的一颗雨滴一般，四散溅开，那碎片洒了一地，触目惊心。
“听说渊虹在剑谱中排名第二？”卫庄低着头问了出来。
“也不过如此。”卫庄继续自言自语。
“我要拿我的鲨齿，咬碎每一把挡在我面前的剑。”卫庄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狂热，只是一味的淡漠，淡漠的让人感觉到一阵寒冷，他像是在讲述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又像是在说着一个无可争论的事实。
“师兄，我赢你了。”这句话是卫庄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盖聂有些可惜的看着自己的渊虹，这把剑本来是荆轲的剑，名为残虹，后来重新锻造，才有了这把名为渊虹的剑。渊虹陪伴盖聂数年，不知道帮助盖聂斩杀了多少敌人，但此时此刻，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鲨齿咬碎了。
场外的天明握紧了拳头，紧紧的盯着盖聂手中的那半截渊虹，他想起了之前和盖聂的一次对话。
“大叔，我可以摸摸你的剑么？”天明问盖聂。
盖聂抽出剑来，递给天明。
天明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渊虹，轻轻的摸了摸渊虹的剑身。
“喜欢么，若是喜欢，等你以后练剑到了一定水平，它就是你的了。”盖聂一脸笑意的看着天明。
“不用，这是大叔你的剑，我以后也会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剑的。”天明恋恋不舍的把剑还给了盖聂，换来了盖聂的一阵笑声。
天明呆呆的看着那断为两截的渊虹，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场中的盖聂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高大的身子骤然显得有些萧索。
“你根本不了解渊虹。”
“你以为渊虹真的断了么？”
“师傅那里有些东西，没有教给我们。”
盖聂抬头，笑的极为淡然：“因为有些东西，是教不会的。”
他的目光扫视着渊虹的剑身道：“但我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