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顿告诉我,你开始变得颓废是在一年之前,而那时候恰巧发生了一件事情,尤金负责的一条矿脉发生了坍塌,你带着卫队前去处理,想必尤金那时候为了感谢邀请你前去他家中做客,也是那时候,你见到了艾琳诺。”
“你很惊讶吧,为什么在记载中已经死去的人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但你很确定那就是艾琳诺,你在亚苏寄住家庭的小女儿,毕竟那么多年的相处,你不可能认错。”
“艾琳诺想必也认出了你,我不知道在那之后你们之间是怎样联系的,不过显然你从她那儿得知了十年前亚苏覆灭的真相。”
“然后你的复仇计划就此开始。”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尤金。变民为奴谋取私利,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你只需要给出一丁点的提示,便能很容易地让当年那件事主导者之一的尤金慌乱起来,你约他到镇外的荒野地里,料定他不敢带其他人过来,他以为你只是想敲诈一笔钱财,却没想到你真正的目的是复仇,”
“在折磨他的过程中,你得到了另外两名同伙——即克伦威尔以及弗吉尼亚的消息。”
“他们都是心里有鬼的人,你只需要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们作为巡视卫队的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足以让他们胆战心惊,而你可以顺其自然地装扮成索要钱财的贪财队长,他们虽然惊慌,但只要认为你是为钱而来,便很容易顺着你的诱导,在偏僻的地方进行他们以为的「交易」。”
“弗吉尼亚身上的名单是你以外的收获,它记载了当年那场事件中亚苏镇民们的去向。”
“然后你准备吊出最后一条大鱼,既然知道了迪福商会的真实面目,那么以尤金的身份当执行者还算合理,却不太可能是真正的策划人,而商会会长卡特不可能不知道那件事情的发生,你很确定他是最后的目标之一,却未必的唯一的目标,所以你想以他引出其他人,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波利特雇佣了我来处理这件事。”
“卫兵队当然抓不住你,他们本来就是你训教出的士兵,你太了解他们的思维习惯,随时掌握着他们的巡视安排。你就在他们之中,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你?但我不同,你不想自己的计划被打断,所以才上演了街上的那场弩箭袭人事件,目的就是让我把怀疑的目标放在能够铸造弩箭的商会身上。”
霍奇的语速渐渐加快:“因为我介入调查的缘故,卡特这只老狐狸也开始慌乱,他虽然不是凶手,却担心被我发现了当年的那件事情,为了保证当年的同伙人不会泄露消息,他派人去联系,这也正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然而你没想到的是他派的人居然是艾琳诺,当时我就奇怪,为什么见到艾琳诺那会儿她会如此慌乱,现在想来倒不是因为藏着毒药与武器的缘故,而是你突然将这两样东西交付给她,那时候——你就在她的屋里。”
“卡特没想杀高尔德,他派艾琳诺前去只是带了一封书信,在我去质问他时他肯定会辩解,但这已经无所谓了,出于之前就存在的怀疑,你认为我不会即便不立刻将他捉拿,也会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这对你已经足够,你不需要卡特被捉,只要他能吸引巡视队的注意力就行,趁着大多数人被吸引的时候,就是你对高尔德下手的最佳时机。”
“至于卡特,在这一系列的事件后,他要么活在持久的恐惧中,要么经受不住折磨逃离黑石镇,你随时可以对他下手。”
“真是了不起呢。”霍奇长长地舒了口气,语调古怪地说道,“这样你的复仇就完全成功了,想来这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吧?”
他在「自豪」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嘲讽。
“你到底——想说什么。”哈洛又咳了几声,沙哑着声音说道。
“我想说,”
霍奇忽然提高的声音,如同咆哮般在哈洛耳边炸响。
“你是蠢货吗!”
哈洛被他突如其来的斥骂弄得一怔。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复仇大计的话,那我还真是高估了你,什么「英勇的」哈洛,或许应该叫「无谋的」的哈洛才对。”
哈洛猛地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难道那些奴隶商人不应该受到制裁?难道在犯下这样骇人的罪状后还无应该任由他们坐在罪恶的金堆里陶醉?”
“我可没这样说过,他们理应付出代价,但你的复仇,太过幼稚。”霍奇冷冷地瞪回去。
“幼稚?”
“幼稚!”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所谓的复仇,根本只是你满足自己那可笑正义感的借口,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稍有头脑的人,在拿到了弗吉尼亚那份名单后,不去考虑怎样将名单上那些人解救出来,反而沉醉在自以为是的复仇快感中。”
“我没有!”哈洛大声反驳,“我当然有想过解救他们,在高尔德和卡特死后,我自然会——”
“自然会什么?杀掉了这些商人,亚苏的镇民就归你?哈洛,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霍奇嘲讽地冷笑着。
“你有没有想过,即便这些商人都死光了,但他们依然是奴隶的身份,依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矿洞死命挖掘直到被榨干体力死去,还有艾琳诺,她也不会回到你的身边,而是另一位新的主人夺走。”
“哈洛,你什么都没有改变,亚苏镇民悲惨的命运仍将持续下去。”霍奇望着顶板的图纹,说道:“你真的,很可笑。”
哈洛伸出自己的双手,反复地在眼前翻看着即便他如今已是近五十的年龄,但这双手依旧孔武有力,他能轻松地将奴隶商人以这双手来扼手,他始终认为有这双手在,他便能主持心中的正义。
但霍奇的一番话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地落尽他的心底,将他所有的自以为是都洗刷得一干二净。
主持正义?这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狂欢而已。
而世界,不,即便只是身边,也什么都没能改变。
“但他们应该死。”他失神地喃喃,“他们应该死啊!”
霍奇冷漠地看着这个已濒临崩溃的男人,“是,他们应该死,但不是现在。”
“呵。”哈洛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不少,挺直的脊梁渐渐弯曲,气力被抽空般颓然,举起双手,“还说这些有什么用,来吧,抓住我,去领取你应得的报酬。”
“不,我不会抓你。”霍奇摇了摇头,“虽然我觉得你相当愚蠢,却还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你已经见识了真实的世界,就应该明白世界的黑暗与残酷,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在这种世界行走,哪怕只是简单的呼吸,也能闻到恶臭扑鼻。”
“这让我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所以才要去改变。”
“改变,意味着要与传统对抗,那是万万人信守了千百年的「正确」,与其对抗毫无疑问是极为愚蠢的行径。”
“但我想,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傻子先站出来。”
“我算是一个。”
霍奇看着他,静静地说道:“你要不要做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