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打败了十几万广宁明军，一百人敢追着小一千人打；那年，还是那些人，咋跟着北海王混了半个月就变得那么能打了呢？
——某被遗忘在地牢角落的后金战俘临终哀嚎，狱卒回忆记录
不知道广宁已暂时形成僵持，学名南北镇抚司衙门指挥使俗称锦衣卫头子的骆思恭在奉了少年天子天启皇帝陛下的旨意之后，回到衙门后立即差遣两个得力千户各带一队缇骑前往山海关。
一队人在明，持拿问钦犯的驾帖气势汹汹直扑目的地。而另一队在暗，没穿飞鱼服没挎绣春刀，化妆成普通客商，揣着伪造的路引（其实和真的没两样），带着没有销路的货物（衙门报销），稍缓一步也连夜赶路出发。
除了锦衣卫，作为同行老对手的的东厂也在魏忠贤的示意下放出了一个领班十几个番子赶赴辽东。
而同样自请辽东经略奉旨赶往山海关主持大局的张鹤鸣却因回家进门时不慎崴了脚，就诊中，尚未出发。
三天后，三队人马陆续抵达山海关，负责拿问熊廷弼和王化贞那队锦衣卫当着关宁军诸将的面亮明驾帖，摘去了二人的乌纱，剥去官袍，当即锁拿，然后临时调用了山海关两辆囚车，晃晃悠悠地带着去年还是辽东军政第一第二把手的两个老对头回返京师，等待下诏狱接受未知的命运。
而另两队锦衣卫和东厂人马的伙计才刚刚开始……呃……从面对面干瞪眼开始。
“呦呵？孟瘸子！真是你！怎么调到东缉事厂之后一直不见，今儿在这儿碰上了啊？怎么？高升了没？”
“拜见老长官！听闻老长官已升任千户，可喜可贺！”
正所谓厂卫一体，虽然因为东厂是平衡锦衣卫的产物，两个职责有点重叠的暗战部门一直以来有那么些不对付，东厂的许多属官都是锦衣卫调过去的，好些人甚至是有过命交情的战友。
例如现在，孟蛟就在山海关遇到了李凯，二十几年前神宗派大军支援朝鲜和倭寇干仗，锦衣卫作为国家情报部门负责收集战场上的敌对情报战斗在地下一线。
他们两个那时一起搭档三天两头和什么甲贺、伊贺忍者斗法，孟蛟有一次失手伤了腿，还是李凯背着他砍翻一个上忍两个下忍一路杀出重围捡回性命，瘸子就是那年得的外号。
后来赶走了小日本班师回朝，李凯和孟蛟因在朝鲜表现出色被东厂物色看中，但因为李凯已经是百户，所以只有孟蛟被挖了墙角，从此两人再没有过交集，想不到居然在山海关重逢。
嗯？发现啦？没错，东缉事厂的人可不都是太监哦～当然最高层肯定木有小JJ滴。
“是不是也要去广宁？”
李凯一点也不忌讳厂卫之间的那些龌龊，大大咧咧就道破了双方相同的目的。
“指挥使大人早就猜着你们东厂也会插手，我就琢磨着要是东厂真来人就应该会派你小子。”
“谁叫那二愣子没死在那儿，大档头知道小弟我和那人在朝鲜有过交集，自然派我来了。”
“走！咱哥俩难得一聚，就在这一家吃顿酒！”
说完，李凯就拉着孟蛟手就进了旁边一家酒楼，因为大家都是行商打扮，所以就好像两伙生意人意气相投一番。
手下的校尉和番子分别在一楼大堂用饭，李凯和孟蛟随小二上了二楼一个临街靠窗的雅间，除了交流下感情，也不忘互换一下情报。
“和传到京师的消息一样，山海关已经接收了有过两万从广宁撤来的百姓，另外还有一千多军队先撤下来的轻重伤员，随同一起入关的还有5万两军饷。”
“是的，每一个广宁来的百姓都背了粮食回来，据说是右屯卫没来有烧掉的军粮，熊廷弼前几日组织人抢运回来了五万石，但右屯卫周围建奴的游骑越来越多，损失了些人马后，不敢再去冒险。”
“说起右屯卫，据说二月初二那天发生感到巨大的震动，却没听说哪里地龙翻身。”
“这种民间谣言，不足信。”
摇摇头，孟蛟喝了一杯酒，转移话题。
“现在山海关上下戒备，进出检查极严，仅凭行商的身份恐怕出不了关，督公示意我等不可随意亮明身份。”
“这好办！我去趟锦衣卫千户所，让人找山海关总兵讨份手令以地方锦衣卫的身份前往右屯卫为由出关，到时候孟瘸子你就混在我们队伍里好了。”
“谢老长官！不过此事如果全靠锦衣卫，恐督公不喜，小弟还是另想办法。”
正吃着酒，忽然街外传来一阵喧闹，只看见一队关宁军直奔关城，领头的居然就是山海关现在的主将江应诏！
难道是建奴叩关？
几乎是同时李凯和孟蛟都闪过这个念头，两人走出雅间各自叫上一个心腹跟过去打探，没过多久两个下属就打听清楚回来禀报。
辽东参政高大人从建奴手里讨要回了三位战死的总兵官的遗骸，派人护送回关！
卧了个草！广宁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老奴吐出些东西来，要么就是付出了些代价要么就是老奴在示好。
必须尽管前往广宁，否则变数太大，消息说那里正在有计划的撤退，等到时候人去城空，就只剩下撤到山海关的那些军民的片面之词了，没有第一手资料仅靠这些没法回去交代。
“孟瘸子，老哥我先去千户所了，到广宁有机会再聚，告辞！”
“小弟也有此意，就此别过。”
酒菜没动几下就赶紧和小二结账各奔去处，而在镇北楼下，关门大开，一队队夜不收被撒放出去十数里警戒，以防敌军趁机偷关，数千和灵柩同路过来的广宁百姓扛着各自的粮食乱哄哄地聚集在一起，也被大队的士兵驱赶着远离城门数百步。
而山海关总兵官江应诏在关城下一脸肃穆看着眼前的三驾载着三位同僚灵柩的车队以及随行护送的队伍。
护送的人不多，就一个哨100多人，每个一身暗红战袄的士兵头盔和长矛上都扎着素缟，可能是长途跋涉的缘故，原本的白色变得灰蒙蒙。
按道理讲，被王化贞丢在广宁的是无数在平阳桥被建奴击溃的散兵游勇，士气低迷战斗力令人怀疑，但是这队兵除了因为赶路稍显疲惫之外，精气神却都不错，一个个挺胸抬头，仔细看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个带着绸布的小甲片，个别人有两个。
到关城下向值守军官通报后就一直这样挺立着，直到江应诏得到消息赶来，已经过了有小半个时辰。
这TND貌似符合精兵的条件啊？
见到山海关主将出城迎灵，为首一个哨长模样的军官快步走上前朝江应诏打了个千。
“总兵大人！卑职张二狗，奉左参政大人之命护送刘总兵、祁总兵和罗副总兵的灵柩返回山海关，请总兵大人示下！”
“后面还几辆车是什么？”
江应诏点头应了一下，然后领头对着三句灵柩前士兵捧着的牌位深深作揖，起身后看到除了三驾载着棺木的马车之外，还跟着五辆车，于是随口问了一声。
“回禀大人！是建奴首级三百三十二级，贼奴俘虏七人，还有各色旗帜、铠甲、兵器不计，以慰三位总兵在天之灵。”
轰隆隆！江应诏感觉被雷劈了。
你TMD逗我？建奴的首级是那么好拿的吗？还有活捉的？
快步走向后头的车子，一众亲兵还有那个张二狗赶紧跟上，还没走多近就闻到一股恶臭，掀开掩盖的篷布，车厢里全是面目狰狞后脑勺还吊着根老鼠尾巴的死人头，再看另外些车厢，白摆牙喇、红摆牙喇、乌克申那特征分明的漆色铠甲，其中有一些明显是拨什库或者牛录章京之类的将领所有。
再看后头一辆车里，七个满脸血污的金兵被捆着随意塞在里头，其中有几个半死不活，真担心能不能撑到京师给万岁献俘。
至于旗帜兵器什么的都次要了，依靠多年边关的经验可以断定，这些全都是真货。
军功啊！可惜自己没参战分润不到，要是让那个逃到觉华岛的祖大寿知道，恐怕用飞的也要过来抢功劳。
“广宁现在局势如何？”
江应诏两手扣紧张二狗的双肩问道，如果广宁明军占上风，他不介意提兵增援一下，好分润多些军功和荣耀，都是货真价实的哦！。
“建奴六万人马攻城数日，死伤数千，东城墙都已经给炸没了，我军现在依靠街垒壕沟据半城与建奴周旋，高大人保证还能守到二月半，在那之前全城百姓全部撤回山海关。”
张二狗把话说的半真半假，所有的广宁军兵都统一过口紧，只提高邦佐英明领导，好把这个文官抬上去树立成力挽狂澜的正面典型，以求将来那些坐朝堂的文管集团不好拉下面子给大伙穿小鞋抹功劳，要知道当时不少人可是参与孙得功造反夺广宁的。
但江应诏只听到广宁的城墙炸没了就好似一桶凉水浇的透心凉，玩野战是万万不行的，刚刚燃起的雄心被掐灭了。
“大人，十七个比较新鲜的首级和四个伤势较新的俘虏是在回来路上碰到的贼奴，都是不会讲汉话真鞑子，总兵当是您放出去的夜不收所获，也算小的们一番心意。”
“噢？你们和建奴野战了？”
江应诏又被惊悚了，这小子还带着私货？
“也没什么，就遇到三十骑，我们来的路上带着些火铳，放到三十步打马，那些个不长眼的落马了还要冲过来，大家伙各自结阵用枪一起捅就完事儿了。小的们在西平被打散都成了没娘的孩子，只求总兵大人照拂下一干弟兄。”
这张二狗也是个有心思的，与十几个首级换赏银一百多号人分，还不如逮着机会巴结下上官。果然换得总兵大人眉开眼笑，一连说了三声好字。
“好！好！好！众将士扶几位大人灵柩入关！”
“全体都有！立正！右手靠前持枪！原地踏步～走！起步～走！左右左，左右左……”
几声简短的口令，一哨人马整齐划一地跟随者车队的速度踏步前进，一百人整齐的脚步发出哗哗的踏步声，两眼余光看着两边众军士的侧目，张二狗忍不住回想起来第一回看到这种行军时的情形。
只是跟着赵教官练了七天队列和拼刺，连皮毛都不全，和那500兵王比起来，还差得远呐！
但江应诏不这么看，这他娘的就是一百精锐！瞧着那队逐渐入关的队伍，虽然不知道是谁练的兵，却不禁起了纳为己用的心思。
就和张二狗说的那样，西平之战那些队伍将主们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都已经是些没娘的孩子，那种没用的包袱送人嫌费粮食，至于这种好兵那是香饽饽，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