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看老李，你要一起去吗？。”夏小鑫刚出兽医院大门就碰见了劳资科尹主任。
“老李怎么了？”夏小鑫从尹主任的话里觉察出了不安。
“哎，咱们园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搁谁不急啊，何况老李的心脏一直不好，这不，刚才在熊猫馆指挥工作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已经被拉到附近的人民医院去了。”
夏小鑫的脑袋里嗡地一下，差点也晕倒了，他没想到今天命运对自己的打击还没有结束，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无法承受再失去老李的痛苦了，此时说什么也要去看望这位老领导、老朋友，给他自己力所能及的精神支持也许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跟随着尹主任上了车。
车窗外一如既往地车水马龙，夏小鑫无心向窗外看，车里只有马达声隐约从底部传进来，搅拌着大家的思绪。
尹主任终于打破了寂静，“老李要是看到你来了，肯定会高兴的。”他边说边望向外面，不无感慨地继续说道：“小夏，你知道吗，自从你离开动物园以后，老李一度也很消沉，我们都看得出，他对你倾注的心血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就连他往日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大王，都跑到我这来开玩笑说老李偏心……”尹主任嘴角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随即又消失了，“你的离开对他打击真的不小，不过幸好还有雪球的事能让他忙一忙，可是现在……等你见着了他，一定好好安慰安慰他，啊？”尹主任期待的目光让夏小鑫无法回避，夏小鑫使劲地点了点头。
尹主任这回不再看别处，看着夏小鑫接着说：“小夏啊，有些事，我本不该说，老李也不让我说。可是事已致此，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尹主任，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当初，你也应该清楚，咱们园只有饲养员的编制空缺，你也是按照饲养员的编制让老李招进来的。”
“这个我知道。”
“嗯，我们知道你肯定对这样的安排有想法，所以老李决定在内部给你研究员的待遇。”
“这个……我也知道。”
“下面我说的，恐怕你就不知道了。”
“哦？”
“我们是国家事业单位，而且是公益性质的，也就是说我们每个职工的工资、补贴都来自于政府的拨款，是什么职位，所对应的待遇都是有据可查，有章可循的。”
夏小鑫不再说话。
尹主任继续说道：“饲养员的编制，享受研究员的待遇，听上去不错，可是你如果细想的话，这中间是有矛盾的，说明白点，就是这中间有个窟窿。这窟窿由谁来补？我们的资金全部来自于国家财政，不论老李还是我，都无权动用国家的钱来补贴给你。老李这人，我跟他接触这么多年，干工作一丝不苟，可偶尔有时候遇到事时还象个毛头小伙子，异想天开的，真拿他没办法……尽管如此，在这种事上，他是极有原则的，公家的便宜，他是绝不会占的。也就是说，这个窟窿，是他个人来补的。所以小夏，当初你每个月那些所谓的岗位补贴……其实都是老李自己掏的……”
“尹主任，您别说了，我明白了。”夏小鑫打断尹主任的话，眼里已满是泪水。
“小夏啊，等到了医院，医生恐怕不让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探视他，你先进去，好好陪陪他，安慰安慰他，他这人倔，不过你的话，他准听得进去。”
尹主任话刚说到这，前排驾驶座上的车队赵队长也开了腔：“是啊小夏，老李是好人，咱们园里的人知道他现在这情况都特难受，这么好的人怎么也不能是这样的局面啊，真是祸不单行，你让他好好养病，园里事有我们呢，你跟他说我们大家伙儿可都盼着他早点回来呢，啊？”
“赵队长，尹主任，你们放心，我会尽力的。”
到了医院，果然医生并没允许所有人进病房，夏小鑫于是独自进了去。
老李的夫人已经在病榻前守护了，坐在病床旁，抓着老李的手不放，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老李则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单，眉头微皱着，鼻子上架着氧气管，手上打着点滴，看得出仍然不太舒服。
房间里很安静，阳光挤过窗帘的几丝缝隙，洒在这个不大的病房里，给医院这个本身带给人一些焦虑的地方，终于也撒播了几分温情。床头的杂物柜虽然不大，但是被归整得井井有条。
老李夫人意识到来人了，站了起来。
“您好，我来看看老领导，看看就走，希望没打扰你们。”夏小鑫轻声说道。
“你贵姓？”老李夫人问道。
“免贵姓夏。”
老李夫人听完，眉头略扬，“你就是小夏啊，常听老李提起你，快坐。”转头摇了摇老李的手，“老李，你快看看，谁来看你了？”
老李这才把眼睛慢慢睁开，定睛见是夏小鑫，显出几分惊讶，转而微笑了起来，“小夏来啦？不好意思啊，让你担心了，我这老身子骨……”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却还不忘自嘲。
“您说哪里话，今天的事真是……您安心养病，一切都会好的，尹主任他们也在外边呢，医生嫌人多，没让进。他们说园里的事情一切都有他们，让您放心。”
“哎，我哪放得下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有很大责任啊，平时的安全意识还是太差了……”
“您快别这么说，不是您的责任，要怪就怪那些可恶的强盗，太龌龊了。”
“对了，那头老猩猩怎么样了？”
“哦……还在抢救中。”夏小鑫怕再刺激他，不得以编了句瞎话。
“哎……那老小子，别看它整天不吭不哈，其实心里对什么都门儿清，比人活得都明白。没想到连它也遭了难，我一直以为这动物园是一片乐土，怎么也想不到……”
“您还是别想这些了，只要咱们园的人还在，动物园仍然还是一片乐土，您还是多想想出院以后怎么继续建设这片乐土吧。”夏小鑫宽慰道。
老李听罢摇了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自然难辞其咎，我希望更有能力的人来进行管理，真的，毕竟我年纪也大了。而且，我将来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找回雪球啊……”话说到这，老李抚了抚胸口，显然过于激动加重了不适。
“您放心，雪球一定会找到的，这也不光是咱们园的事，社会各方面都很关注，一定会有线索的。”夏小鑫见老李如此状况，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圈开始泛红，嘴上忙说些劝慰的话。
老李夫人见状，连忙也一起劝老李，终于让他平静了些。
夏小鑫想起还有一个好消息，现在说正是时候，于是将找到“师父”的事告诉了老李，老李一听，嘴角终于又开始有了笑意，“这可能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谢谢你小夏，谢谢你还没有忘了这个项目。当初是我把你拉进来，也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怪我考虑不周才……”
听到这，夏小鑫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回想起自己从应聘到参加工作，从抵触到投入动物园的工作，老李除了有严师般的指导，更有慈父般的关怀，来时车上尹主任的一番话让他更加从心底里感激老李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想到这，豆大的泪珠不听使唤地从眼窝里滚落下来，“您说哪里话，我感激您都来不及，您把病养好，我将来一定好好报答您……”
见夏小鑫激动得哭了，老李反倒平静了些，淡淡地说道：“傻小子，你有什么可报答我的，只是……小夏，你知道吗，你很有天赋，也很会学习，我不想看你荒废了自己，我只希望你把自己的能力应用到适合你的地方，只不过，我没能很好地给你提供这样一个平台……”说完，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愧疚似的。
这番话让夏小鑫更加不能自己，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病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位护士，看到房间内的这种情形，埋怨地瞥了夏小鑫一眼：“避免病人情绪激动啊。今天上午探视时间差不多了啊，没什么事儿就先走吧，留一位家属就行了。”夏小鑫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好意思地背身偷偷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老李夫人此时也站起身来，“小夏啊，你今天能来我们非常感谢，有这份心意就行了，老李看见你精神也好了不少，回头转告尹主任他们说我们这不用他们操心，安心工作啊？”
夏小鑫依依不舍地退出了病房，老李夫人一路送到了病房外，谆谆地嘱咐着夏小鑫不要担心，临走还帮夏小鑫整了整衣领，这种家庭般的温暖令夏小鑫更加不舍。
与尹主任他们告别后，他自己心里暗下决心此事不能袖手旁观，可一时却又不知如何着手。伸手摸了摸还在上衣兜里的铜扣，心想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线索，只是自己不知如何利用。
正在医院大门口踌躇着，突然手机铃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鲍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