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菜鸟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虽然他出生在湘南一个平凡的小村,祖上至少十代都是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民。只有他父亲参军后留在了部队,但一个连级干部,依然是一个平常不过的基层人员。若是百万大军中的连级干部拉起手,不敢说能绕地球一周,但起码可以从BJ连到南京。
但他出生这天,缠绵了十多天的秋雨突然停了,随着他呱呱的哭声,细雨立刻变成了拳头大的冰雹,而且足足下了半小时。
这好像不能叫天降祥瑞。
但反正挺特别的。
随后,在他降生小院的大槐树上,又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只大鸟。
虽然不是传说中的凤凰,或者鲲鹏老鹰之类霸气的禽类,但个头却是足够大。只是一身灰败的羽毛,又整日不鸣不叫,闭着眼傻傻蹲在枝头,倒像是在这绝食明志。
不管怎样,足有羊羔那么大的鸟类,却极其罕见,甚至村子里几个曾是猎户的老人,也都是第一次见到。
过了十多天,当大家都习惯了这个不速之客后,它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径自飞走了。没有留下一摊鸟屎,更没有带走一片菜叶。
村子里的人非常失落和惋惜。几个小伙子,已经想到了捕捉它的办法。还未实施就鸟去枝空。去了羽毛,它至少还有十多斤的鸟肉。是不是美味不得而知,但起码是带着油腥的肉啊。村里人平常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肉的。
美食就这样没了,还有比这更令人悔恨交加的事吗。
大鸟走后的第二天,村子里又闯进来一个梳着发髻,一身藏青色长袍的中年人。村民孤陋寡闻,不知道这就是标准的道士。
大家非常好奇地从各自屋中走出来围观。
道士古拙清瘦,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看起来非常阳光,极具亲和力。大家不自觉地放下敌意,而是争尽地主之谊。
他却一一婉拒,径直走进赵家,让赵母抱出了还未满月尚在襁褓中的小家伙。
“这孩子命硬啊。怕是会尅妨家人。”道士操着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赵菜鸟粉雕玉琢,是个极少哭闹的孩子。
“怎么会呢,整个小镇也没有第二个这么可爱的孩子。”赵母一脸母爱的光辉。
“他会有大劫难,跟我出家才能避过。”道士自顾自说着。他肯定很少与人沟通,起码是没看过卡内基的谈判的艺术。还没铺垫好就提出要求,立刻遭到了决然的拒绝。
赵母下意识地抱紧孩子,“出家!这不可能。”
“这对赵家对孩子都好,如果......”
“此事休提。当家的送客吧。”赵母说完抱着孩子就走回了自己的月子房。
赵菜鸟的父亲赵大柱是个一米八多的魁梧汉子,正在家休探亲假。作为一个革命军人,他自然看不惯搞封建迷信活动的道士尼姑。但不知为何,道士如炬的目光扫在他身上,他竟然拉不下来脸。仅存的一丝神智在提醒他,这个人不简单。
道士是世外高人,定神术已经炉火纯青。但刚才面对赵菜鸟母子,他却收起了功法。违背天意强人所难,日后必受天谴。
目送孩子回屋,他一脸的无奈和惋惜。暗叹道:“是祸是福,也未可知。来日方长,以后再想办法。”
叹息一声,道士惊鸿一现,随即翩翩离去。
直到他走后良久,村民才莫名其妙地自问:我为什么会对一个不明来历的怪人,礼待有加?
赵大柱对此感触最深。他平常可是火铳脾气,那人当面说着不吉利的话,他非但没有拳脚相加,甚至脸上都做不出一丝厌恶和对抗的表情。
这必然是个世外奇人。
大家达成了共识。
不过,相比于道士,大家印象更深的还是那只怪鸟。毕竟清汤寡米中过活的人们,对佳肴更加向往。
于是,菜鸟就成了孩子的小名。
几天后,赵大柱被紧急召回了部队,连名字都没给孩子起好就走了。刘桂兰月子中不能出门,于是村支书在申报户口时,自作主张地在姓名一栏中填上了“赵菜鸟”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至此,身成名就。
赵菜鸟的彪悍人生,在冰雹怪鸟和道士的助演下,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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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苗不愁长。
赵菜鸟在慢慢长大。
除了比同龄孩子粗壮一点,顽皮一点,眼珠子更灵动一点。倒也没有其他异象。村民们对他的兴趣,早就转移到张家长李家短,谢寡妇王鳏夫的情事上去了。
不过,要除去那几家有同龄孩子的村民。他们对赵菜鸟持续关注并且严防死守。
赵菜鸟两手都生着断掌纹,古话说“男子断掌掌朝纲,女人断掌守空房。”据说谢寡妇就是断掌纹,村民对此坚信不疑。赵菜鸟能不能掌朝纲还不得而知,但出手狠辣却早就名动四方。
他每次和小朋友玩耍嬉闹,总会出现状况。
玩“鼻子眼睛耳朵”,把小旺的手指拍骨折;玩丢沙包,把小娟砸得眼睛弱视;玩叠罗汉,一脚踢到了小明的脑袋。这之后小明总是二了吧唧,一回答问题,总被老师请出教室。
当然,赵菜鸟也不完全是个祸害。起码邻村的小孩,在这里尝到菜鸟的黑手后,再不敢轻易到这里偷瓜摸枣。
可怜赵大柱微薄的薪水,几乎都贴给了受伤害的小朋友家里。拿到了钱,加上赵大柱如今已是营级干部,虽然还是基层主官,但早就是村民景仰的存在,这才没有追究下去。
他们能做的,就是坚决不许孩子跟赵菜鸟一起玩耍。说话也不行。
赵菜鸟的童年,看来必然是孤独的,寂寞的,无人相伴的。每次他裸着小身板出现在村子中心的空地上,同龄的孩子都会一哄而散,欢笑声嬉闹声又在别处响起。
每到这时,他都会握紧拳头,大声对自己说,“我也不稀罕跟他们玩!”。
好在这种被排斥的状况,险一险在赵菜鸟心头留下阴影的时候,他就在村外的小河边,遇到了一老一少两个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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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泉河起源于村外几十里之外的琅琊山。
河面有几十米宽,水深也超过五米。
也许几十年后,随着气候变化尤其是工业化的加速,它也会跟神州大地上其他河流一样,最终只留下依稀可辨的河床。但现在它水量充沛,似乎带着欧阳修的酒香,流向远方的湘江。
酒香清晰可辨。
岸边的巨石上,端坐着一名看不出年纪的青衣人。面色光润不逊于青年,目光深邃又更甚于老者。如果让村子里的人辨认,恐怕没有几个能忆起他就是几年前走进赵家的道士。
从村子离开后,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山顶搭起了茅屋。为了不惊世骇俗,更是改换了装扮。一边抚养从其他地方收养的一个孩子,一边默默守护着赵菜鸟。
为什么如此看紧赵菜鸟。这个只有他自己明白。
或者他也并不是真正明白。
这时,他望了一眼并没有下饵的鱼钩,又拿起酒葫芦轻轻咂了一口。
酒香的源头在这里。
“武君,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收起笔墨,去跟赵菜鸟玩耍吧。他已经来了。”
名叫武君的孩子文文弱弱的样子,如果扎起小辫,这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小姑娘也没有他好看。
作为男孩,他秀气的过分。好在有“武君”这个霸气的名字,为他补上一丝阳刚之气。
武君欢呼一声,立刻起身。虽然急着去玩耍,还是有条不紊,一件件收起文房四宝。
耽误了一小会,赵菜鸟就已经爬上了巨石。
巨石高愈三米,方方正正,四周都是绝壁。但赵菜鸟手把石壁上为数不多的裂缝和凹坑,很轻松地就能上来。武君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看他手指挡住嘴唇,蹑手蹑脚地走向老道。武君不禁莞尔,露出雪白的牙齿。“别尝试了,师傅早知道你来了。”
赵菜鸟双手一摊,做出恨恨的样子,“再没机会把他推到河中了!”
“对我这么大的怨念?”道士转身问道。
其实怨念说不上。老道几年前就诱骗他到河里往岸上搬石头,每到力不从心的时候,又会教他一些呼吸技巧和诡异的身法,然后再诱骗他往更深的河底去搬运更大的石头。
来这里玩耍,每次都会精疲力尽。
“老道,”这个称呼是道士告诉他的,并不算不敬。“河底到底有没有七彩石?”
“不搬完怎么能知道呢?”道士高深莫测地说道。他发现赵菜鸟不能修炼他的仙法,只有把师门的强身术传给他。或许他的机缘未到,学了强身术,起码有希望活到机缘来到那一天。
“感觉你是在骗我。”赵菜鸟挥了挥拳头,“以后我再不来这里了。”
“不能这样!”武君着急道。“师傅是为你好。”
老道却是淡然一笑,“金陵城有王者之气,倒也适合你。不过却不适合我们师徒俩。”
赵大柱如今是营级干部,家属已经可以随军。早上刘桂兰兴奋地告诉赵菜鸟,他们要举家搬到金陵。
老道竟然也知道这个消息,这让菜鸟有些诧异。但他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也对老道无所不知习以为常。
对道士切了一声,他拉起武君,就跳向河中。
河面上传来武君的尖叫声,随即又变成笑语声。
童年都是美好的,因为毫无机心,可以纵情玩耍。
道士陷入沉思,喃喃道:“我竟然看不透这孩子到底会有怎样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