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伴随微风,一襟晚照。山林中最美的景色莫过于此。金色的霞光使不出名的后山愈加朦胧。世外的人要感叹山色之美,山中的人却茫茫乎不知归途。
风急风也清,笑叹命运是无定。翻山越岭,奔腾于绿海之间;拦腰过溪,嬉戏于山河之外。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扼。朝出云封山顶,暮观日挂林间。流水潺潺鸣玉珮,涧泉滴滴奏瑶琴。自有风景一派,山色一家。后山景美如斯,潇洒痛快处如吴姬劝酒,淋漓酣畅。
只奈王诩无心览物,药王谷中熬炼出来的闲情雅致随之已去。但毕竟生于大山,长于部族,游历于崖谷之中,盈盈余余知晓山气变化,丛林求生的要处。纵使遍地荆棘,狼虫出没,王诩亦有自保的手段,死生无虞。
及至临晚,暮光将收,王诩已知前路难行。内心焦急不堪,心气也愈发起伏难定,膻中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如丝如缕,沁入心肺。此下王诩屏息凝神,心中默默计量着身体状况与行程之远。随后一路拾掇树枝等物,定计择一安全处,休息养神,已不可再前行。
某时,于后山最深处,忽有一声长啸撕裂而来。群妖颤立,鬼怪喑哑,数头硕大的夔牛匍匐在地上,畏惧颤抖,宛若最忠诚的奴仆,又在屏气凝神,时刻准备听候吩咐。在其身旁,还有十余个山堆大小的巨兽凶禽,此时均是收起獠牙之态,显出温顺可怜之貌,仿若年幼的猫犬一般,并且周身颤抖,十分恐惧。
与此景相对,一男子身着黑袍,雄姿巍然,若凌立于万山之椎,睥睨南岳;似潜伏九幽之神灵,摄魂夺魄。群兽颤颤巍巍,匍匐跟前,他却从未施之一言。山河锦绣,丛林俊美,其间仙灵之气蔓溢,他悠悠扫视眼前一切,清秀的手掌握成拳,发出声声清脆的响音,伴有根根经脉浮起,周身的气息亦随之躁动不安。
一声长啸自其口中崩裂而出!
“南岳!我终究还是回来了。”
他双手紧握,气息可怖瘆人,嘶吼的面部变得狰狞,扭曲的肌肉宛如苍松的古纹。整个身影吓的天地好像失色一般。山精野怪浩大的身躯匍匐而颤抖,正衬托着此人,似乎显得分外滑稽。
不知过了几许,他是平静下来。一声不发,一语不言。只手从虚空中擒出一件披风,挥舞将自身笼罩。压抑之感遂丝丝散去,而他眼神也开始变得扑朔,转而变得无情,渐渐又变得恐怖,终于像是变成麻木。无法说清。或许他正回忆起了几十、几百、几千、几万年前。
他转身便走,一步一响。踏在夯实的地面,哒哒的回音传颂在山间。凶狠的妖兽鬼怪仿佛安然入眠的幼崽,好似融入了空气中,连呼吸也合乎了自然的轨迹。
而他,仿佛已变成此间天地的呼吸。
夕阳渐落,危险也会随之陡增。王诩看着渐暗的天色,内心生起惆怅,出乎他的意料,后山竟如此之广阔,苍苍巨树遮蔽目光,只能依靠着丛林的经验判断方向,数个时辰下来,王诩已经彻底迷失,完全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山中的夜晚湿气格外的重,若是在这里露宿,一夜下来,难免要受寒,而又有伤在身。王诩细细想来,不敢有所大意。
运气而上,寻树借力,扫视开来,山连山树依树,倒是夕阳余晖金光夺目,深蓝山海被渲染成一片霞彩,艳丽称奇。王诩无奈。心中揣测三茶村位置所在,则一路走去。若荒野中迷失的羔羊一般,正等待未知。
微风渐起,山雾旖旎开来,披上黑纱,染就一份恐怖。
不知何处,一头母山狼嘶叫,时而又用头蹭着躺在血泊中的公狼。问声而来,狼群先后奔赴,不一会,半个山头布满了野狼,对月嘶鸣。
狼有狼性,人有人情。硕大血泊之中不仅躺着一头公狼,还有数具人体残骸,血腥之气弥漫,残忍可见一般。
黑暗中也不乏仙灵之气,云歌身形一跃,虽隔数十米,瞬发而至,月光与宝剑交融,剑气顷刻间穿荡于母狼体内,母狼呜呼一鸣,亦随之停下了梗咽之声。束袍勾勒,黑夜染就,云歌提剑独立,虽似少年郎,然多睥睨态。
人狼对峙,群狼虎视眈眈,嘶啸狂吠,仿佛立誓要将云歌咬个粉碎;云歌亦是动了杀心,剑气凌冽肆意翻腾,但凡迫近一步便要屠下狼头。期间,母狼头滚动数米,鲜红流淌一地,与人血汇聚一处,分外凄凉。
话分两头,王诩则是悠哉的坐在篝火旁,烧烤着野鸡,正一心发挥着药王谷的“手艺”,也乘机保存体力,以备不虞。
他忽然又想到了昨天少女手中的兔子,叹息为何不曾露一手,转而又是一阵唏嘘。王诩借火取暖,时刻用灵气滋润着膻中穴。他仔细思度,问题或许就在药王最后让他背下的那本经书中。然而他此时也无法理解药王究竟是何深意。经书中的修炼方法与药王平日教授的道理似乎有联系,又好像完全不相干。王诩困惑不堪。只能照经书练习,心知药王自是不会害他的。
后山“久”负声名,王诩自幼便被告诫不许涉足,纵是经验老道的猎户轻易也不敢进去,山大兽多,危险不喻而明。
篝火映照下的王诩似乎多了一点点的坚毅,小脸仍是很青涩。时光在静静流淌,王诩一晃神,不知何时,篝火前徒生出一座人影,黑衣加身,朦胧不清的面目。王诩呆呆的看着,单纯的眼眸里暴露着心中全部的疑问。他未曾思及眼前人的善恶,未曾料想后山的凶险,因他迷失这丛林大山,他一心在眷念着父母。
王诩径直奔上前去,他想一问前路何去。可他却不知道此是善良相遇,还是羊入狼口。
“大叔,请您指点我小青山的方位。”王诩作揖拜去。
一阵无言,没有回音。篝火只欢快的跳动着。
片刻后。王诩抬起头。那人已行至十数米远处。无暇多想,王诩又奔袭过去。
王诩再次作揖拜去。
还是一阵无言,依旧没有回音。仍只是篝火在欢快的跳动。
片刻。王诩再抬起头。那人又行至十数米远处。王诩还是奔袭过去,内心焦急难言。
“先生,请您指点我小青山的方位。”王诩第三次作揖拜去。
也许是诚意所致,也许是那人回忆到了什么,他竟然停了下来。却是侧对着王诩,若有所思,沉默不言。
王诩仿佛看见了希望,按捺着内心的焦虑,等待着他开口。
忽然间,那人手臂一挥,遥指某处。
“现在去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没有人可以听的出这声音里是否参杂感情,也许任何人下一刻都不会再记起这声音。也正是那声音过于平淡无奇,竟可以让人无力生疑。
王诩好似在黑暗中发现了一缕曙光,再顾不了其他,一味的道谢作揖,飞身而去。少年心性纯净如此。
不知多久,那人仍是愣愣停在远处。嘴里喃喃自语:“先生?先生?”
一语答话,希望从遥远星光处闪现,于黑夜流萤中扑朔。让人只知得仰望星空,不顾漆黑包裹周身;让人只知得握住流光,不顾危险侵袭四周。王诩不问此人为何深入山林,不管他因何停步手指远方,不知此人心性善恶,不顾他抬手初衷。便只是一路而去。
少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