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玄幻小说 > 墨玉歌 > 第一章 先生
    “先生,先生。”王诩小跑一路,紧跟着药王的背后,两具身影,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留声音不高不低的传着。

    但是药王并不理会,自顾自的走,肩背药篓,若有所思的,停停走走,彳彳亍亍,尽是如此,少年郎也跟不上他的步子、再回看这年暮之躯偏是似有千万斤的气力,血色不衰。

    “你喊什么。”一声呵斥。

    年轻的小伙子被突如其来的喝令吓的脸色一变,想来往日里这样的‘问候’是难免的。

    王诩缓缓脸色,略收拾被惊吓去的胆气,挺了挺胸。

    “我是想问先生,三年之期已经到了,我是不是可以按约定,回家看望看望我的父母?我会很快就赶回来的。”一口气说完,顿了不足一秒,少年紧接着又开口“先生纵真隐士,不羁尘俗的人情世故,那也一定能体谅我父母想念的心情。”

    和准备好的说的一样,没有删添一个字,语气也甚是恰当。不卑不亢,浩然风骨。自己想想还稍稍带点得意。只是......

    “年少菁华,不求多学,不思上进,盼着红尘繁华,今天要不能把所有的功课做完,自己滚去思过崖面壁!”声若响雷,气似惊鸿。仿佛要斥退了整个药王谷的禽鸟。

    少年郎万万没想到收到的回答会是这样的,和自己料想的完全是背道而驰。脸色不免有点泛青,回家的事又难了。但细想想也没什么了,因为他所有同药王商量的事情,基本上,是没成功过。

    然而王诩酝酿这些话已经好几天了,药王老朽之年,独与他深居幽谷之中,自封药王,才高气粗,藐视天下豪杰。有真才实学却偏偏不出世,所以王诩猜度药王或许会是古籍中所说的“隐士”,本想打着偷梁换柱的旗子骗的他一句承诺。

    可偏偏事有大谬不然者,就是所谓的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小小年纪,他怎么能猜断得了这样一位阅历如海的老者呢?他下巴上生的白须,那是别人一生都未必能攒下的眼界。

    王诩默默跟着药王的后面,长话短话是一句没有,规矩的小跑一天,但是并不会多疲惫,自然也是不敢喊累的,被听见那才真了不得。而这也一样不是三年前,当初十三岁的他自负是镇上不可多得的天才,如今被虐了三年,在药王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再说天才那真是徒留笑话了。

    王诩是个极其有想法的少年,但是在这药王谷只有两个人,他、药王。所以他的“想法”要么是沉默要么找个小动物实施。这里是禁锢顽性的囚牢,却是修身养性的佳境。无论谁来,三年只和一个老头子过,不谙世事,不问俗尘,都会变得木讷,愚笨,或者变态。而王诩却真的是难得,不仅保留了天性,也磨褪了傲慢焦躁的劣根。

    药王谷深幽百汇之疆,万山之隙;前有虎跳崖之天险,后聚“豺狼”窝群凶煞,两侧生五毒百害之灵物。无人料想凶神鬼煞都不愿闯的地方,还有一老一少在这里生活了三年。

    山中无甲子,日落夜则深。但如此漫长的黑夜并不是来留给王诩享受睡眠,回忆人生用的。漆黑夜幕,涓涓困意如同细水缠绵,淹没又浮出。王诩不敢去分心,药王是他师傅也是他的恩人,所以他的一切话都必须要牢记在心里,不能有半分的倦怠。

    譬如说今天的讲课,如果不能全部记住,那明天肯定是要到思过崖上陪一群山雕睡觉的。一念及思过崖,少年的身体总会不自主的起一层疙瘩。夜黑风高,山狼嘶吼,熊罴啼叫,呼呼崖风横行无忌,瑟瑟冷气入骨无声,伸手不见五指。如此这般!寒冷黑寂倒吓不住真的猛士,但孤独却是年轻人最怕的梦魇。而药王纵使是孤僻老者,那也是王诩此时最不愿离开的亲人了。

    十遍气血修行,十遍周天循环,,十遍药经背诵,十遍......

    其中苦闷勤学可见一斑。

    夜夜如此,已往复三年。三年前不过识文断字孩童,三年后已是摸经触道少年,此中成效,药王功居其首,在任何时代,那都必是严师方出高徒。从来就没有什么狗屁天才能一朝一夕一蹴而就!虽然王诩年方十六,其所学所思是少有的,毕目不窥园之功,以勤成学。

    采清晨百花之稀露是王诩每日的第一门功课。药王在谷中布了数道阵法,寻常人物即使走到谷口,不知法门也只能看见缭绕雾霭。而在谷口也种下了百种奇花,此时正维花季,采露是任务,平常则是浇水除草之类。

    每日的药王在初霞刚临药谷的时候总已经是穿戴完毕,独自棋局博弈。与往常不同,今日的药王思考的总是更深沉,更入迷,痴愣的神情仿佛是个迷茫的初学者看珍珑棋局一般。手指磨搓着棋子,朗朗棋局,无处落子。

    “先生,早饭已经准备好了。”王诩在书房外轻朗的喊道。取完花露回来做早饭是例行功课。非金枝玉叶,这样的生活早已是自然。

    闻声,药王默默放下手中的黑子,仿佛这局棋永远下不完,又好像这局棋从来没有下过。起身走出书房,不看一眼王诩,手中悄无声息的多出一本古书。

    徒有墨丝交纵的棋盘上,独留一枚白子。停在角落。

    药王轻一挥臂,将古书斜飞出去。王诩顺势接过来,金丝翠玉杂糅而成,古韵沧桑透纸可闻。只是尘封多年,无人阅览,书衣似乎都染上凄冷冰凉。仔细看去并没有书名,正欲翻开一睹。

    “随我去轩辕台。”药王平和的道出,真似一名苍颜老者。

    王诩并不讶异这样的事情,因为药王的眼界是他所不能及的。他最期望的就是有一天能在药王面前显摆自己一次。乖乖的跟在药王后面。早饭无辜的被冷落在庭院中。

    轩辕台是药王的一件法宝,药王觉得谷中太闲虚,就把轩辕台变大了立在一座山崖之上,充当闲亭。而看起来,也就是一座亭子,里面也就只有一张石桌,两具石墩。平日中药王便是在此修道。

    药王理所当然的坐在首位。王诩看着药王的神色,并没有坐下去的打算。一是不敢,平日被虐怕了;二者药王是尊者,理应坐而授道。他还不敢自大到和药王平起平坐。

    “坐。”一字生一令。

    王诩有所迟疑,平日的轩辕台他是坐不下去的。药王说这是他修行不够。但是药王现在又让他坐下。犹疑之间还是选择直面药王而坐。

    “可知你为何要称我先生?”

    “先生传道授业,开小子之志,教以天地玄术,授之古今大义,塑我所学。故称先生。”王诩深知药王性情,纵然他的所说皆错,也不能直说不知道。直面药王,他怎么想就要怎么说。

    “错!”药王回复了往日的精气神。“先生二字,是我的名。”

    王诩听罢,如闻惊雷,一身冷汗冒体而出。难以想象,三年里他天天认为满载尊敬的“先生”二字竟然是药王的名字,好像一个孩子天天直呼其父大名,还是个严父。

    “这就是今天我所教你的。”药王起身便走,少年还有点惊愕,药王走过他面前,他立刻站了起来,调动周天运转的法门,缓解脸色。药王走出十余步,王诩正要跟上。

    “三天,背下这本书,就滚回家。”声音如旧,吐字如金,不多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