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压城,大风狂啸。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矗立着一处石城,名曰飞羽关,相传在远古,有一位英雄从中原凌霄山射出一支飞箭,穿越千里,劈开此地一块巨石,从那之后,此地逐渐形成一座城镇,得名飞羽关。但随着时间飞逝,昔日的城镇只剩下这座孤独的石城。从孤城穿过,便进入了月氏国内。这里常年狂风肆虐,飞沙走石,昼夜温差巨大,对中原人来说,体会到的无尽的苍凉与寂寥,但对月氏国的人来说,这里是驰骋的疆场,是不羁的豪迈与宽广,是挥洒豪情英雄际会的风云之地。目光极处,群山连绵起伏,接连天际,如一尊尊天神冷漠威严。自古以来,多少仁人志士在这里刀光剑影、马革裹尸,万里滚滚黄沙,千载巍巍群山,诉说尽的英雄气短,道不尽的儿女情长。
宁臣自三十年前踏入这片土地,就喜欢上了这里,时光荏苒,岁月悠悠,他已经彻底的变为了所谓西域蛮人的模样,他的心已变的坚硬而粗砺,他的眼神变得高深莫测,他的体态精瘦而奇崛。春节之前,他接到了师兄请他****担任教主的书信,面对着那熟悉的字体,他笑了,在荒芜的旷野之上,他将那一纸书信抛向空中,笑的肆无忌惮,咬牙切齿。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宁臣心中冷冷发笑,师兄,你也有今天?三十年了,三十年的煎熬你懂吗?三十年的羞辱你懂吗?为了教主一位,你阴奉阳违,装傻充愣,使尽手段,骗取了师傅的信任,硬生生的把教主宝座从我手中夺走,此等仇恨我会忘记吗?苍天不负,我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师兄,对不住了,即使你不请我,我还是要去的,我对月氏国王助其入主中原的承诺还是要兑现的,指鹿中原、一统江湖就从绫罗教开始吧。
自这次踏入中原境内,宁臣发现,几十年的别离,这里还是那样的熟悉,无定河一如既往的静静流淌,凌霄山依旧空静清郁。只不过,他对中原的清山绿水、亭台楼阁、田园屋舍、袅袅炊烟已经感到厌恶,他更对自己曾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绫罗教和敬重信任的师兄感到无比仇恨。自登上凌霄山踏入绫罗教后,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好端端的绫罗教陷入不休的内斗,继而分成南北两派,最终北派遭到清洗,几百兄弟葬身无定河底,以李东有为首的南派弟子悉数归入他的门下。绫罗教也已名存实亡,三十年之仇恨,一朝得报,宁臣有那么一刻间感到极大的满足,但继而内心又陷入一片冰冷和死寂,毁灭绫罗教只是他一统江湖的第一步。
此时,宁臣孤傲的站在响马关下,冷冰冰的看着李东有和一众弟子,吩咐到“就到这里吧。你们且按照我的吩咐,一路小心,务必六月末之前赶到指定地点,七月初我自会到哪里与你们汇合。”
”是。“众人都不多言,只有李东有忐忑不安,心中犯着嘀咕”这不是要犯欺师灭祖的大罪吗?“,但嘴上仍然谦恭而温顺的答应着。
”昨夜,我已接到飞鸽传书,刺杀任务失败了。李东有,你还有何打算哪?“
”失败了?我们派出的刺客可是我教所有弟子中一等一的高手啊?“
“高手?哼,“宁鬼差冷笑着道:”一群酒囊饭袋,贵教主这几十年来沽名钓誉,自恃清高,何曾认真调教你等?“
”师叔,哦,不。“李东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更正到:“长尊所言甚是,教主曾言他已将铁甲师祖一生绝学整理成册,名曰《绫罗绝》,只可惜,我等没有此等福气,别说教主教于我们,就是见也未曾见此书一面。”
“哦,《绫罗绝》?”宁鬼差吃了一惊,但并不愿表露他不知此书存之于世的心思,待李东有继续说下去。
”是的,长尊,教主曾言,铁甲师祖一生绝学尽在此书,若是有人能够练成书中绝学,将独步武林,无人能及。弟子也曾多次恳求教主传授于我,但教主未曾答应,言道,他在等待一位真正能够驾驭此绝学的有缘人,此人必须绝顶聪明而又心怀天下,方不辜负铁甲师祖一生心血,也不枉他二十多年的苦心孤诣。“
”哈哈哈---“,宁鬼差仰天大笑,”你等都被我的那位师兄骗了,哪有什么《绫罗绝》,想当年,我宁臣追随铁甲师父行走江湖,纵横天下,尽得师父真传,师父的飞梭十二式确实是高深莫测,高出其他门派一筹,但说绫罗绝技独步武林,无敌天下,难免言过其实,要不然,铁甲师父当年也不会败在神泉阁主剑下。“
”长尊言之有理!“
”好了,你们尽快上路吧,左闵行一事我自由安排。“
”不知长尊有何打算?我等万死不辞!“
”不必了。“
”是,长尊。”
“去吧。”
众人拱手行礼,转身离开。大风狂啸转成了低声嘶鸣。宁鬼差望向远方,见乌云密布,云层更低,苍穹像一把巨盖把大地遮盖的严严实实。他喜欢阴云密布的景致,他享受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绫罗绝》一定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大漠的风雨毕竟阻挡不了暖春的回归,此时的京城已是一派春意盎然。赵定基正独坐在书房捧一本《淮南子》读的入神。仆人慌慌张张进来禀报:“老爷,不好了,小姐他又不见了!”
“哦,知道了!”赵定基的目光仍然落在书上,右手翻过一页,读的津津有味,随口应道。
“老爷,小姐不见了!”仆人见赵定基没有反应,又语气加重禀报道。
“知道了,我这就来,啊?什么?小姐又不见了?”赵定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离座起身,问到“怎么回事,不是锁在内屋吗?”
“老爷,以小姐现在的武艺,小小的金锁能锁住吗?”仆人有点委屈的说到。
“哎呀,你们,你们就没有人看住吗,不是说不得离开半步吗?”
“老爷,我们确实不敢离开半步啊,只是刚才,小姐嚷着头痛病又犯了,小的们才去夫人处拿药,怎知一眨眼功夫,回来之后小姐就不见了。”
“蠢货,一人去拿药,那剩下的人呢?”
“药是小人去夫人那取得,留下的小珠子也并没有离开。等小人赶到内屋时,房门已经开了,小姐不见了踪影。小珠子痴坐在屋门前。”
“诶,你们两个蠢材。还不快去找。“赵定基训斥到。
仆人显得十分为难,并没有走开的意思。赵定基又喝道“还不快去。”
“老爷,您是知道的,小姐都跑三回了,哪次是我们找到的,买次还不是她自个回来。”仆人辩解到。赵定基一听,又默然坐下,叹道“这个丫头真不让人省心哪。成天嚷着要随左伯伯去定州救灾,他一个女孩子家,不在家好好呆着,瞎凑什么热闹嘛。”
“老爷,您也别生气,小的看小姐也是一片诚心,不象闹着玩的。”
“你知道什么!”,仆人不敢做声了。赵定基感觉到自己有所失态,缓和语气道“生民,小姐还是要去找,还有,小姐这几次出走也不要往外声张。”“小的明白,小的立刻派人去找小姐”。仆人正要转身离开,只听得一串格格格的笑声从窗外传来。仆人一愣,“这不是小姐的声音吗?”,赵定基苦笑一声,摇摇头,”这个孩子,真是拿她没办法呀!“。仆人推开窗户,珺儿把头从窗户外探进来,调皮的笑到”爹爹午安!“,又转头向仆人做了个鬼脸,”生民叔好!“
仆人尴尬的笑笑,望着小姐。如今的珺儿已经是二八之年,出落的美艳动人,其天资绝色自是动人心魄,她举止轻盈、俏丽多姿的神态中一种既有大家闺秀的优雅端庄,又隐含一股绝世独立的飒飒英气。
赵定基沉着脸没有作声,复有拿起书,转头吩咐一声“你下去吧,看看小珠子有没有事情!”,“是”,仆人答应一声退下。赵定基象是没有看见珺儿一样,小声念起书来:“古者民泽处复穴,冬日则不胜霜雪雨露,夏日则不胜暑蛰蚊虻。---”
“圣人乃作,为之筑土构木以为宫室,上栋下宇以蔽风雨,以避寒暑,而百姓安之。”珺儿笑嘻嘻的接着诵到,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到”爹爹读的可是《淮南子》泛论训一文。“赵定基并没有接话,拉着脸训到“你可知这篇文章的原意吗?”“这个,”珺儿不好意思的笑着说“爹爹,我也是见近日你总拿着这本书读,我随耳听来的。嘻嘻---”。
赵定基终于沉不住了,转怒为笑,“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不让爹爹和你娘亲为你操心啊!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哦,爹爹。”珺儿想这下又少不得爹爹的一顿训斥。
“珺儿,你如今已长大成人,熟话说,女大不中留,你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不,爹爹,珺儿不嫁人,珺儿要一直陪着爹爹和娘亲。”
“哼,”赵定基假装生气,“我看你是还没有玩够,这么大的京城,还不够你玩吗?”
“爹爹,”珺儿拿出了看家本领,拽着赵定基的衣袖撒娇道“女儿刚刚才满十六岁,还没有孝敬您和娘亲的,你真狠心将女儿赶出门去?”
“珺儿,婚姻乃人生大事,爹爹不得不为您早作打算,为你觅得一如意郎君,这样爹爹才放心的下。”
“您难道不放心女儿吗?”
“你呀,整体给我惹事,教我如何放心呀,书你也不好好读,倒是对打打杀杀的江湖之事感兴趣,一个女孩子家成何体统!”
珺儿反驳到“爹,女儿跟随江风阁主学习武艺,可是您准许过的,怎么现在责怪其女儿来了!”
“嘘,爹再一次警告你,你随江风阁主练武之事决不可向人提起。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我才不怕吗,您不是说,江风阁主乃天下第一高手,谁敢欺负江阁主的徒弟。”
“你这孩子,你有所不知,神泉阁历来不收女弟子,泄露出去,江阁主怎立足于江湖,再者,如今你爹爹虽赋闲在家,但朝廷耳目众多,我们时刻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中,如若让人知道赵家小姐涉足江湖,我们岂不是犯了大忌,会有灭门之祸的。”珺儿看赵定基神情严肃起来,不再言语。
赵定基本是为了劝解女儿才无奈道出他内心的苦楚,忽有意识到女儿年纪轻轻就有此负担,感到愧疚,转而笑道:“不瞒你说,户部侍郎尹成林前日已为他家的大公子向爹爹提亲啦,怎么样?”
“尹成林?尹家的大公子满脑肥肠,我不嫁。”珺儿撅着嘴气呼呼的说到。
“好好好,爹爹也是先和你商量,你再考虑考虑给爹爹回话。”
“爹爹,我现在就给您回话,女儿不嫁,您再逼女儿,我就死给你看。”
“胡说八道!”赵定基看女儿态度坚定,也就不再坚持。转过话头,说道,“这次你左伯伯遵圣命前去定州泽平府处置无定河决堤一事,困难重重啊,听说,你左伯伯在定州差点遭到刺客暗杀,幸亏有高人出手相救,受了轻伤,不大碍事。”
“啊,有这等事?”
“嗯,我前次没有准许你随你左伯伯去定州是对了。”
“哼,那不一定,如果有我在左伯伯身边,刺客连左伯伯一根汗毛都伤不着。”珺儿不服气的说。
“定州鱼龙混杂,加上你左伯伯在朝中素有政敌,此行恐怕凶多吉少啊。”
“怪不得爹爹您近日烦忧,原来是这样。”
“珺儿,爹爹今日与你所谈,你断不可与外人谈起,现今,皇上沉迷炼丹之事,朝政荒废,朝中各派名争暗斗,江湖各派又牵扯其中,矛盾重重,外面又有强敌虎视中原,天下看来要大乱了。”
珺儿听到这里,也感到心中沉重,其实,就是爹爹不说,珺儿也已知其八九。
“哦,对了,这次有人提起你的正廷哥哥。”
“正廷哥哥?”珺儿有点疑惑的望着父亲。
赵定基笑了笑:“你难道忘了,就是三年前来我家的那位黎公子,是我救命恩人的公子。”
“哦,不记得了。”珺儿并未想起来。
”看来你忘记了,也难怪,当时你年纪尚小。“
”正廷哥哥怎么了?“珺儿已经忘记了曾经“等你高中之后,再叫你哥哥吧!”的话语,问父亲。
“听人说,有一个读书人在这次的赈灾中协助朝廷带领百姓修河筑堤,立功不小啊。”
“哦”,珺儿心中并没有感到特别之初,他对江湖的恩怨更感兴趣。
“为父果然没有看错,虽然这次又未高中,但他能够始终不忘初心,默默坚持就值得敬佩,先前就见他沉稳内敛,举止有度,又忧民忧国,心怀天下,如若在朝廷,必是栋梁之才,他日,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向他当面请教。”
“爹爹,你不让我离开京城半步,我怎么象这位正廷哥哥讨教啊”,珺儿调皮的反问道。
”你呀,还是贼心不死啊,我想会有机会的。“赵定基若有所思的说道。
”谨遵父命,呵呵“珺儿笑道。
”好了,你自去忙吧,记住,别再捉弄爹爹啦“
”好的,爹爹,你看你的《淮南子》吧“,珺儿没想到爹爹今日并没有大声训斥于她,高兴的跳着走开。
珺儿走开后,赵定基放下手中书卷,望着窗外的明媚春景和正值盛开的桃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