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昏黄油灯置于周围，忽明忽暗。
地牢一片沉寂。
宋修年与唐甲余对视一眼，各自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赵宿君神秘笑了笑，轻声说道：“孙家从百安城发迹至今，不过寥寥十三年。虽然说十三年确实不短，但若用于一个家族的崛起，显然是不够的。单凭孙家吞掉百安城陈家的那点家底？说出来谁信？”
宋修年闻言陷入了沉思。
赵宿君虽是用一种轻松调侃的语气娓娓道出，但所言却不无道理，只是他或许并不知晓陈渔的身世，于是就连带着陈家一同稍带上了。
陈渔依然面无表情，若她当真是那种提都不能提的玻璃心，也无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十三年确实太短。”
唐甲余轻飘飘偷看了一眼，旋即将方向偏移，说道：“罗家虽不是九州世家，但只放在铁罗城的话，多少也有百年底蕴，不可小觑。孙万金当年来铁罗城只带了不多几人，没几年便敢宣战于罗家，结果还真被他给一锅端了……很奇怪。”
宋修年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了赵宿君嘴角的笑意上，问道：“赵兄有何见解？”
“见解谈不上，问题倒是有一个。”
赵宿君卖了个关子，眯眼笑道：“孙万金为何要来铁罗城？”
此言一出，唐甲余脸上立即露出了异色，他自幼便与百安城各大家族周旋，深悉各种利益平衡，自然能一眼看出其中端倪。
宋修年思量了片刻，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是的，太奇怪了。
孙万金当初在百安城，煞费苦心吞掉了陈家家底，结果却是当了个甩手掌柜，将家族交给了孙千金，放任着刚刚兴起的家族不管，仅带着几个嫡系，便单枪匹马跑出去闯荡。
更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即便说孙万金野心太大，不满足于区区一个百安城陈家，还想在百安城外在打出一片江山，可是，他为什么选铁罗城？
就算他选的是兖州与百安城交界的青桃城，都也能让人理解，因为青桃城繁荣鼎盛，不仅临靠百安城，边上还有真武山坐镇，修行者屡见不鲜。
可他偏偏选在千里之外的铁罗城。
铁罗城虽也同样昌盛，但毕竟位于塞北大漠，极少有修行者愿意来这里，宗门势力多年来也仅有一个青铜宗，不论怎么看都比不上在百安城发展来的合适。
换而言之，孙万金离开百安城继续闯荡，明明有许多更好的选择，但他却偏偏选了一个最难让人理解的。
唐甲余忽然问道：“是因为锁魔棺？”
“阿弥陀佛。”
真悲摇了摇头，说道：“锁魔棺存世不过十余载，也是近几年才被真正发现的，当时孙家的施主在铁罗城定居已久。”
唐甲余指了指地上的孙寄萧，微恼说道：“那我们说这个有什么意义，难不成你还想让这个死人说出真相？”
宋修年忽然想到什么，带有深意的笑了笑。
“说对了。”
赵宿君打了个响指，笑道：“活人不肯说，那就让死人来说。”
唐甲余眨眨眼睛，将信将疑说道：“你在逗我笑？”
“真武山有一门灵技，名为迫字法。是戒律堂用来让说谎弟子说真话的，迫字法厉害就厉害在，就算说谎的弟子畏罪自杀，也同样能问出真相来。唯一的不足，便是这门灵技对灵力的需求极大。”
赵宿君从长阶上站了起来，或许是害怕撕裂伤口，他的动作很慢，此刻他神秘一笑，“但是没关系，因为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灵力刚刚好足够施展。”
唐甲余仍是有些不信，但既然赵宿君已经站了起来，他也不再多言，与宋修年同时向后退了两步，给赵宿君腾出了一点地方。
此时此刻，距离孙寄萧死去已有小半个时辰了，或许是地牢比外界的温度还要低一些，他的尸体逐渐变得冰冷，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白霜。
赵宿君蹲下身子，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一张丹青色符纸，用指尖在血泊中取了一滴鲜血，点在了符纸的末端，随即便将符纸的前端按在了孙寄萧的眉心。
“呲！”
便在符纸贴上去的瞬间，只见一丛白色的焰光骤然浮现，从符纸的末端开始燃烧，逐渐往上。
与此同时，孙寄萧竟是陡然睁开了双眼！
宋修年和唐甲余相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诧异。
赵宿君没有浪费时间，趁着符纸尚未燃尽，立即问道：“孙万金为何要来铁罗城？”
声音回荡响起，只见孙寄萧空洞无神的眸子隐约闪烁了一下，惨白的嘴唇微微张开，竟是吐出了人言。
他的声音一如先前的儒雅，却少了几分灵动。
“不知。”
赵宿君微微怔了怔，接着继续问道：“你有这般才智却认孙万金为义父，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孙寄萧嘴唇再次开合，声音僵硬说道：“青铜树的线索。”
青铜树。
顾名思义，应该是与青铜宗有关。
只不过孙寄萧所追求的青铜树，只是他一人的目的，与宋修年他们想知道的孙万金，并无太大关系。
将青铜树这三个字记下之后，赵宿君接着问道：“孙家要锁魔棺何用？”
“不知。”
此时此刻，符纸已经燃去了大半。
然而从孙寄萧口中问出的真相，却是少得可怜，显而易见，即便孙寄萧身为孙万金义子，对于孙万金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或者说，即便对自己的义子，孙万金也不曾道出太多东西。
冥冥中，孙万金似乎变得越来越神秘了。
便在这个时候，平日里话最少的陈渔，突然问道：“孙万金在哪里？”
孙寄萧动作僵硬，将头转向了陈渔这里。
“义父于三年前离开铁罗城，前往昆仑。”
又是昆仑！
宋修年的眼底掠过一抹惊讶，有些难以相信，就连孙万金这般的人物，竟也踏上了昆仑之行。
要知道，昆仑这两个字对于大部分灵修而言，都意味着梦想，而孙万金，不论从当年的百安城之变来看，亦或是他在铁罗城的种种行径，都不像是个会实践梦想的人。
除非，他极为肯定昆仑的存在。
甚至知晓昆仑山大致所在的方位！
将这个问题回答完，孙寄萧胸口的符纸已经燃尽大半，仅剩最后不多的一点。
“这个土鳖知道的也不多啊。”
唐甲余皱眉说道：“就不能再贴一张，多问几个问题，指不定能问出什么来？”
赵宿君翻了翻白眼，哭笑不得说道：“符纸烧完的时候，他的死状会很难看，难看到你都不想问他问题，难看到他自己都回答不出问题。”
唐甲余闻言乖乖闭上了嘴。
在道门的许多符纸使用之后，被用者最终都会化作一滩血水，亦或是自行湮灭成灰烬。
就眼下所问出的东西而言，青铜树、锁魔棺、昆仑……这三者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关系？
这才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便在这个时候，宋修年突然开口问道：“你所知道孙万金身上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丹青色符纸仅剩最后一丝。
但就借着这最后一缕青烟，孙寄萧张口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棠崖，古仙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