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N市的那天,天空下着小雪,雪花欢快的飘向地面,却还来不及感受路面的温度就已散去,只留下轻轻浅浅的一滴泪渍,诉说着心中的不舍。我怔忪地看着来往匆匆的人群,内心徒然生出一种不真切感来。我真的回来了?
十二月的冷风打在身上,手臂顿时布满一层鸡皮疙瘩,我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搓搓手,对着手心哈出一口热气,这才感觉到一丝暖意,属于北方的温度。我真的回来了!
离开的这三个月,我一直在南方徘徊,没有工作,也没有认识新的朋友,只是一个人在路上。
我的第一站是G城,一个安逸的小镇。这里没有整齐高大的楼房,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更没有行色匆匆的人群。有的只是看似杂乱却围聚在一起的低矮平房,自行车、电动车从身旁不时掠过.遇到认识的人,车主一个急刹车,停下闲聊两句。若是陌生人,这儿的人也毫不吝啬他们的笑容。G城的安逸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忘记时间的概念。
镇上有一座古桥,据说有一百年的桥龄,桥的另一头长着一棵银杏树,还没有桥时,树就在了。谁也说不准这棵树的树龄,它就这么静静矗立在那,陪着小镇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逢年过节时,人们还会在树下祭拜,树枝上挂满了系有铃铛的彩带,风起时,彩带摇曳,铃铛作响,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我在临桥的一户人家租了一间向阳的屋子,天气好时,推开窗户,看看蓝天晒晒太阳,遇到阴雨天,索性裹着被子,听听雨声发发呆。房主是一对中年夫妻,女主人身材微胖,爱说也爱笑。男主人则略显清瘦,话很少,多数情况都是看着自己的妻子,认真的听她说,间或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有人说相似的人适合一起欢闹,互补的人适合一起变老,大抵真的是如此。那,我和鲁律呢?
在G城呆了半个多月,我继续南下,到了Z市。相较于G城的安逸,Z市则让人感觉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纬度。满目尽是高楼,公交车、汽车飞驰而过,人们行色匆匆,能跑绝不走,能走绝不慢走,每个人都像被上了一根发条,跟时间较上了劲。索性我只是个过客,否则还真适应不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在Z市我就待了两天,第一天睡了一晌懒觉,醒来后吃了点东西,跳上一辆公交车做到终点站,换乘另一辆公交车,驶到终点站,继续换乘……夜晚来临时,方才下了公交,就近找家宾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懒得再转,便窝在宾馆。晚上坐上去往下一站的火车。
一个人的旅程,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特别是带着心事的旅程,入眼的虽是风景,走心的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的情丝。这种旅程与其说是旅行,倒不如说是自我放逐。在路上的这段日子,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风景在变,白天、黑夜在交替,日子却在重复,今天是明天,明天是今天。我不止一次的祈求时间可以过得快点,就算是虚度,就算是浪费,也好过麻木。有时候我对自己说,回去吧!逃避如果有用,还要面对这词干嘛?脚却不听心的话,一路向南,直到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不得不回来了。
我拉着行李箱,走在去往林静家的路上,我在想该怎么跟林静说我和鲁律的事呢?说实话?我不想,至少现在不想,它的锐利还在,要再割伤自己一次吗?说瞎话,也不想,一句瞎话会扯出多少似真似假的话来圆。站在林静家门口时,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行动快于想法是我的毛病,不管怎样,门已经敲了。林静推开门看见我,眼中顿时蓄满了泪花,连带着我的眼里也起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还没看清林静的模样,便被林静一把抱在怀里。
“璇子,你去哪了?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打你电话关机,阿姨又说你没回家……”
“瞧你吓得,我能出什么事,我去……旅游了。”
“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静拉着我进了房间,见我只穿了件薄外套,忙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给我穿上,又给我倒了杯热水,我接过林静递来的热水,咂么了一口,终于觉得身上有了些温度。我咬着杯口,犹豫着要不要说鲁律的事,最后还是就着热水把话咽回肚子里。
“你瘦了!阿姨身体有没有好些?”我看着林静问道。
林静叹了口气,眉头是解不开的忧愁,“没有……”。
“医生怎么说?”我迟疑的问道。
“癌细胞扩散了,医生建议……出院。我不想放弃!”林静垂头看着地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感受到了她的忧伤。
我用力抱紧林静,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会安慰人的我只能小声说道“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一遍又一遍。
林静让我在家休息,她去医院接萧则的班,我放心不下,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和林静一起去了医院。
阿姨自从知道自己的病情后,一直反对再治疗。化疗的痛苦历历在目,什么都吃不下,勉强吃下的又全吐了出来……阿姨人一直在消瘦,精神也时好时坏。病痛的折磨让从不在人前示弱的阿姨只掉眼泪,林静眼睁睁的看着母亲难受,却什么也帮不上,只能躲在病房外偷偷哭泣。
刚到病房门前就听到阿姨的声音。
“萧则,你跟静儿说说,让我出院吧!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的日子不多了,让我回家吧!”。
“阿姨……”。萧则为难的叫道。
听到母亲的哀求,林静早已哭成了泪人,我无声的递上纸巾,林静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微笑,拍了拍脸颊,对我说道:“能看出来我哭过吗?”。
我握了握林静的手,说道:“不能,还是那么漂亮。”。
阿姨见我和林静走了进来,立刻做出下床的姿势,我忙上前扶住她。
“璇子,你快跟静儿说,让阿姨回家吧,阿姨不想呆在医院了,没用的、没用的!”
“妈……您先躺好。”林静眼睛红红的,上千扶住母亲说道。
“静儿,妈想回家,你让妈回家好不好,妈想回家……”说道最后阿姨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林静抱着母亲,眼泪吧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我的眼眶也跟着热热的,忙拉着萧则走了出去。
“萧则,阿姨的病真的治不好了吗?”我不死心的问道。
“刘院长是国内有名的肝癌专家,阿姨的病一直都是他负责的,现在连他都说没办法,我想……”萧则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
“刘院长不是你爸的同学吗?你问问他如果去国外治疗呢,国外的医疗设施……”我仍是不死心,哪怕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没用的,原本控制住的癌细胞又扩散了,阿姨的身体也经不住……”萧则打断我的话说道。
“林阿姨要……那……林静该怎么办?”我的眼睛望向病房,涩涩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见林静走过来,我忙深吸口气,上前一步问道:“阿姨怎么样了?”。
“刚睡下……”林静红着眼眶说道。
“静儿,让阿姨回家吧……”萧则看着林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静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让我想想……萧则你先回去休息吧。”
萧则冲我递了个颜色,让我帮忙照顾下林静,我会意地点点头。
待萧则走远,林静问道:“璇子,你也觉得我应该让我妈出院吗?”。
林静的心思我明白,最亲的人要离开自己,这个现实不是谁都有勇气接受,更何况阿姨不仅是这个世上林静最亲的人,还是她的精神支柱。但现实就是现实,虽然残酷,总是要接受和面对的。
“让阿姨出院吧!”我想了想,缓缓说道。
“好……”林静顿了好久,才轻声说道。
第二天一早,林静就办了出院手续。回到家里的阿姨有了许多精神,阿姨抚摸着平日最爱躺的摇椅,目光就像看着孩子般慈祥,嘴里不停地念叨:“回家真好、回家真好……”。
林静在一旁看的眼睛又红了一圈,阿姨抓着林静的手,“静儿,回到家妈是真的高兴,妈高兴你也该高兴才是。”
林静忍住泪点点头,“妈,您累了吧!我扶您回房休息。”
阿姨又看了眼客厅,这才说道“好。”。
接下来的几天,阿姨的精神一直都不错,天气好时,便到院子里浇浇花弄弄草,累了往摇椅上一躺。在外人眼里,阿姨只是消瘦的厉害,丝毫看不出得了什么大病。
林静见妈妈的精神变好,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仍没放弃继续治疗的念头,拿着母亲的病例各个医院跑,却总是失望而归。
阿姨见林静这么奔波,摸着林静的脸,心疼道:“静儿,别各个医院的跑了,妈生了这么一场病,瞧把你累成什么样子了?妈心疼,在家陪陪妈,不跑了,行吗?”
林静握着阿姨放在脸颊的手,笑着说道:“妈,我不累!医生说了你的病能治好。”阿姨点点头,苦笑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