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屋内忐忑不安的沈凌云,这边的刘哲出门之后,叹了口气。
方才的话里,自己已隐隐给了那小子许多暗示,他只要有一点社会经验,就应该能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了:
派出所只负责调解,而调解只是一种民事协调措施,是不具备强制效力的。对这种大额的民事纠纷,只有法院的判决书才有强制效力,所以,这笔钱,只要沈凌云顶住压力,死也不同意调解的话,那赵老四也不可能敢跟他去法院打官司的。
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玉溪,刚抽了一口,却看到自己的领导,今天带队当班的王副所就站在办公室走廊里望风景。他走过去,递了支烟过去,嚷嚷道:“我说往王副所,今天这到底算怎么回事?赵老四这帮人,怎么去找两个大学生麻烦?还要敲诈五万块?两个穷大学生的,这不是要人命了吗?
王副所低头抽了口烟,很显然,他对今天的事也感觉有些纳闷。他把烟头在窗户上狠狠一按,转头不满地望着刘辟云:“我说小刘,你小点声不行,刚刚我已经教育了一顿他们,赵老四这会倒是滑的很,他还想千方百计套我话,打听那两个小子的背景呢。”
“能有啥背景?穷大学生一个,我笔录都做好了。”刘哲嘲讽的一笑,将笔录放在了窗台上。
王副所摇摇头,他压低了声音:“刘子,这些都是小事,我告诉你个信,关于天华市古董文物走私案,局里最近就有动作了,好像跟马家园这片有关系,领导都去市局开了好几次会了……”
听到王副所跟自己透露出了这个消息,刘哲顿时心中激动万分,他也压低声音道:“王副,不对,王所请放心,等这个案子结了之后,我一定团结在您的周围,为人民做好事,实事!”
刘哲明白,最近局里要有人事变动,古董文物走私可是个重案,如果自己所里破了的话,那原先的刘所长肯定要调到分局去,到时候王所成了正所,自己跟着他熬了这几年,也该出头了!
“行了,小刘,改改你这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以后我们这些老家伙退了,就看你们的了。”王副所虽然在批评他,但是脸上也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我跟赵老四说好了,吓唬一下那两个大学生就行,你进去跟他聊聊去吧,差不多下午下班前把人放了算了。”
“嘿,这真是稀奇了,赵老四这次倒是好说话啊。可他这样搞,图什么呢?”
王副所把手一摊:“我又不是赵老四,我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就是瞎折腾呗!”
刘哲也耸了耸肩,既不用昧着良心坑那大学生,也不用得罪人,这皆大欢喜的活他爱干,见一根烟抽完,他跟王所打了个寒暄之后,回到了屋子之中。
“小沈,你想得怎样了?”
“刘警官,这件事跟我们实在没有关系,而且我也没钱。”沈凌云见他回来,坚决地回答道。
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发虚,背上冷汗直冒:在他手上的黑色塑料袋里,就有着几扎刚刚取出来的人民币,可是足足有十万!
倘若警察好奇地问上一句:“你那个黑袋里装的是什么?翻开来看看!”那自己的谎言就要被立即戳穿了。
刘哲此刻心中有底,早就放松下来,听到许岩说没钱,他点点头,像是许岩的回答早在他预料中。
他也没继续追逼,反倒没事人一般跟沈凌云闲聊起来了,问起沈凌云在大学里的状况,问他有女朋友了吗,喜欢打游戏吗,什么专业的,以后准备干什么——反正问题是五花八门,散落无边。
开始时候,沈凌云还是很警惕的:武大郎已经招了?对方已经过来打探自己的具体情况,在这种看似不相干的闲聊中找到了犯罪分子的破绽,最终一举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但闲聊下来,沈凌云就发现,事情应该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那姓刘的警察问题问得越来越散,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现在,他兴致勃勃地问起天华大学的篮球队了,顺带着还唏嘘感叹起来,他当年在警校学院那可是校篮球队主力,那时他是如何纵横驰骋,仰慕他的美女多得都不知道如何打发好……
沈凌云有些无奈,他也看出来了这家伙明显是跟自己从这里吹屁打牛,眼见着辅导剩余时间一点点减少,他不急,自己可急的很啊。
沈凌云沉不住气了,他问道:“刘警官,请问,我跟赵老四那件事,要怎么处理呢?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出去?”
“怎么处理?我们不是正在处理着吗?你以为我陪着你干嘛?这就是调解啊!”
“真是吹牛B不上税……”沈凌云心里嘀咕,但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他木木地点头:“哦,正在调解啊,那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我晚上还有课呢。”
刘哲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是啊,赵老四要十万块,你说没钱赔,你们双方分歧这么大,谈都谈不拢,那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抓你们两个去卖器官吧?我不是正在给你做认真细致的思想工作吗?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爱学习的?”
“我跟你说,上大学赶紧搞个对象才是正经事,你说你不会?你问你刘哥啊,我教你啊……”
沈凌云一个头两个大,看来今天的计划全泡汤了,这个叫刘哲的警察实在太能吹了,不过他此刻所说的把妹手段倒是对自己启发很大,特别是那个放烟花的桥段,更是给自己制定的武大郎变形记中添加了很大灵感。
正当沈凌云听的入神,刘警官吹得忘我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是那名中年的警察王副所,只见他的神情十分严肃:“刘子,调解弄得怎么样了?”
这时候,刘警官立即就抹去了脸上的笑容,坐直了身子道:“报告王所,我还在给这小子做工作呢,他也知错了,就是舍不得出钱,我正在给好好教育他!”
“你调解的是个什么屁……什么玩意!”中年人明显有些生气,差点说出了脏字。
“王所,我……”刘哲被他骂的有点懵,这是怎么一会,不是你刚刚跟我说让我吓唬他一下就成了吗?
“行了,小刘,你在一旁做笔录,现在事情严重了,我跟这小伙子聊一聊。”
“好的,王所……”刘哲让出了坐位,又从后面的办公桌前搬来一把椅子,老老实实的坐在中年警察的旁边,有些好奇地又打量了沈凌云两眼,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穷学生,有啥严重的。
“沈凌云?”
“嗯……”
“今年22,在天华大学读大学?嗯,跟那个矮黑的中年人什么关系?!”
“他是我在老家的表叔。”中年警察音量突然升高,沈凌云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又稳住了心神,他知道这招叫做敲山震虎。
“小同志,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不要把我们当公安机关当做睁眼的瞎子,对公安机关欺骗、隐瞒犯罪事实的,是同样要承担法律后果的,甚至要被判刑的!”中年警察明显比那小刘要有威势的多,这一番话讲下来,声色俱眼,沈凌云顿时感觉气氛一凝,喘不过起来。
“我……我……”
就当沈凌云快受不了室内沉静压抑的气氛之时,脑海里突然穿过一阵清凉的感觉,随后冰冷的系统声音响起:“老司机,无所畏惧。”
沈凌云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面前中年人的那股威势,仿佛也比刚才淡了很多,沈凌云沉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警官先生,他真的是我表叔,不过他原先在干农活的时候,脑部受到撞击,所以精神不太好,如果说了什么胡话,你们不要当真。”
“哼!如果只是说胡话就好了,他没有身份证,在公安局的身份证联网系统上也查不到这个人,这你该如何解释?”
“我又不是他爸妈,我咋知道,说不定,是你们公安局系统的问题?”
“胡说,祖国十多亿人民的信息都有,就你表叔的没有?!”王副所见他没有被自己的气势压倒,还是嘴硬,只能换了一副表情,语重心长的说道:“小沈啊,我也是过来,你要知道,你还年轻,你是国家的大学生,前途无量,可不能一时心软,犯了错误,有些错误,是一辈子都要背负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啊,可我真的不知道!”沈凌云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眼看着家伙软硬不吃态度死硬,王副所长也是深感棘手,他心中也是郁闷,怎么随便抓了两个大学生,还能碰到这么个麻烦事,看那中年人胡言乱语的样子,一会大宋,一会官府老爷的,确实像精神不太正常。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气氛,王副所说了一声进来,只见一个带着眼镜的清秀女警走了进来,伏在王副所的耳边小声说道:
“王副,刚刚我联网查了一下,整个河西省在逃的要犯中,没有叫武大郎这么个人,身份不明的逃犯脸部比对中,也没有结果。”
这可就不好办了,这人到底是谁呢?难不成还是天生掉下来的不成?听了汇报,中年警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摸了摸兜,准备点支烟。
就在此时,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名矮个子的警察跑了过来,仓惶的叫道:“王副,王副,不好了!那,那矮个子,把手铐挣开,跑过来了!”
“沈先生,沈上仙!快送我回去,这,这人认识孙猴子,孙悟空呀!”紧随其后,大喊大叫冲进来的除了武大郎,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