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语言谈之间,交易进入了尾声,李满庭刚想说句告别的话,天空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透过破碎的楼宇,漫天都是璀璨的白色光芒,双眼被强光刺痛,只觉天旋地转,自己的身体好像是随风摇摆的树枝。
右手某处瞬间发热,身上的软甲也透出一圈橘色的光晕,双重防护及时开启。
“轰”,一次重击传来,李满庭跪倒在地,耳膜几近破裂,感觉到有液体从鼻中流出,双手撑地,重重地咳出了两口血痰,抬起头颅,试着睁开眼睛,景象俱无,半响才恢复正常。
白光散去,夜幕下,借助因修为增强而得以增强的夜视能力,举目望去,残骸一片。
不远处,一道几尽幻灭的精神印记在无规律地闪动,那是武十三的……
“看到这段信息的朋友,请帮我一个忙。”
“帮我把我身上的物资带回襄汾,帮我转告武家长辈,武家十三,实现不了自己的诺言了。”
“帮我将水痕霖交到我妹妹手上,请一定要做到,求你了……”
印记消散于无形,李满庭看着武十三残破的尸身,呆立当场,“我……”鲜血再次涌上喉头,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周围几十米内,唯一活着或者说唯一还有自主意识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灾难来得太快,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摘下武十三的储物袋,也顺便把在巨变之下瞬间死亡的吴杰等人的储物袋收起来,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应该来东浮这一趟,也许他们就不应该遇到自己,无论自己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巨变,像一个处处不容与世的怪物,李满庭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对,自己本来就不容与世的,这个世界就是虚假的,他再一次想起这件事情,可是,这一次为什么如此的真实,遍地的死亡就在眼前,自己以前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当重压袭来的时候,那种身体要被撕裂的感受,那种痛楚,前所未有。
也许,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可是,怎么可能呢,要他相信自己来到宇宙的另一端,还不如让他相信这是一个由死亡者构建的一个宏大伪真实的幻境,如果这样,那也要自己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吗?
不不不,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天空并不是漆黑一片,在不远的高空中,密密麻麻全是悬浮的战舰,李满庭可不相信那些人会放过什么漏网之鱼,也不想被俘虏,那种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敌人是谁那不是追究的时候,得趁他们没反应过来,赶紧跑路。
这座城市如此之大,在如此大规模灾难之下的幸存者也不在少数,能活下来的,大部分是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高阶修士,剩下的,都是有高阶护身灵器的幸运儿。
李满庭一点都不想向其他的幸存者靠拢,高空中的战舰越出的那一队队闪着银白色光晕的军队一看就不好对付,一堆人目标太大,最可能先被解决。
像自己这样的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应该很容易被忽略,最好看不到自己,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了解了神识这方面的作用之后,李满庭可不相信自己能够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外。
也不知道传送阵还能不能用,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可以逃出这个绝境,李满庭一边在夜幕下的废墟上左突右进,一边这样想着,不过自己能够想到这个,敌手应该也能想到,不知道他们会有怎样的手段应对着。
事实证明,该逃亡的时候就应该专心专意,想太多总会出现意外的,脚踩在木条上,木条没有断,可是天条下的地板却突然塌陷,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向地下更深处坠落。
也幸好筑基之后全身上下都得到了强化,否则经过七八秒后才到底的高度,五脏不烂也得移位,也因为下坠的时间足够,方便做了一些更好的着地方式,这些都是下意识的行为,如果他能够反应过来,以他筑基期的修为,控制飞行总是能够做到的。
可惜,他对方面终究还是不够熟练,还好,在坠到地面的那一刹那,身着的护甲发出一声微弱的断裂声,闪出最后的光芒,再一次护了李满庭周全。
虽然落到了地面,却只能趴着而不敢动弹,在这个不大的地下空间里,还有两个剑拔弩张的人,摸不清情况,李满庭也不敢轻举妄动。
真是人生处处是桎梏,事事难以顺心,他趴着不动,可不代表那两个不明身份的人认为他是一个死人,两道凌冽的剑气从不同的方向向他袭来,带着绝杀的意志。
李满庭暗骂一声,丹田内灵力调动着磅礴的力量传导到四肢,越过了这一击,站立在一旁,从储物袋里拿出了自己的灵剑,做出了防御的姿势,“两位,有话好好说,我只是路过,你们打你们的,不必拉上我。”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李满庭不由苦笑,大难临头了两人还在打生打死,后背贴在墙壁,想着应该如何后退,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大地突然摇晃,头顶有细小的沙子洒落,李满庭扶着墙壁,想着外面应该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击,也不知道对象是谁,巨震将他刚刚下来的那个窟窿震塌,埋葬了这个入口。
“是你?!外面发生了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
李满庭一愣,才想起有个熟人也在这座城市,自己还给他解过围,没想到在这里再一次遇到了他,果然孽缘难断。
“哦,有大军来袭,是哪里的我也不知道,那些军队穿着银白色的铠甲,东浮应该已经被毁了。”是熟人就好了,是他的话应该不会被弄死在这里,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抓回去。
“罗俞?他们怎么打到这里来了,前线溃败了吗?”冷星傲的声音惊疑不定。
李满庭心说我又如何得知,倒是你怎么在这里跟人家打起来了来,不待他说句什么,黑暗处的另一个角落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剑厉声。
“我靠,还打。”李满庭连忙从储物袋中掏出几个阵盘,组成了一个防御法阵,在这两人眼中,他的筑基修为简直不堪一击,有自知之明可并不意味着他就能躲得过去,也幸好冷星傲还知道护他一把。
这两人都是绝对的剑修,白而耀眼的剑气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四处纵横,仿佛无物不斩,这种凌厉的灵力化型切割着一切阻挡物,看得李满庭胆战心惊,却下意识地想探一个究竟,神识外放,想要捕捉一道光刃,没想到这些变形的能量连神识也能斩掉,失去了一部分神识,仿若断指之痛直达脑海,李满庭双手抓着头颅跪在地上惨嚎不已。
“白痴。”无处不在的剑气中传来了一声嘲讽,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看样子李满庭的愚蠢行为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发出见解,一声嘲弄的见解。
好吧,李满庭就是孤陋寡闻,毕竟他在很多方面年初学者都算不上,冷星傲对此倒是比较了解,这个凡人,哦现在不算了,应该算是一个伪修士,不能成就金丹修为的修士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伪修士,本来已经放他走了,没想到还能再一次遇上,说他对灵虚有恩也算不上,当然,灵虚对他也不至于还有愧,大家可以算是两清了,他找他的归路,灵虚也找自己的出路,就算是伪灵丹也达不成双方合作的根基,所以,他想走,就让他走吧。
只是,毕竟双方还算相熟,毕竟不能真的是路人,毕竟,他也不想打了,所以,一把抄起还在一旁抽搐的李满庭,向着黑暗中的那个来时的出口一路飞掠而去。
在那个庞大的灾难之下,这个通道也出现了多处塌陷,好在基本还能通行,不能通过的,也被一剑斩出了个缺口,也顺便堵住了后路。
他逃走并不是意味着他打不过对方,而是东浮被毁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顺便救救手腕下夹着的不算故人的故人。冷星傲这样告诉自己,往日的他可不是不战而逃这种人,发生了这种事情,当然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骗不了别人,骗骗自己也好啊。
冷星傲的心理活动李满庭当然无法揣测,他也无法揣测,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刚才的行为到底有多危险,这严重的话可能会达到损坏神智的程度,毕竟相对来说,他的脑域防护力量还是太弱,还承受不起神识的受损。
他没有师承,阳偃将他领入门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向他讲述修行各方面的经验,他就急匆匆地选择了逃离,却没想到如今因为这一个错误的举动再一次回到了那一队‘丧家之犬’身边。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那已经变得发黄的竹子做的房顶,而自身却躺在一个颇有古意的竹榻上,从床上爬了起来,发现这是一个比较简陋的小屋,竹床靠墙角摆设,竹床前方摆有一张木桌,木桌旁边有几张竹藤编制的椅子,桌子的右手边开有一扇窗户,橘色的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也不知道这是他昏迷的第一天还是第二天或者更长的时间。
走出房间,外面是一条竹子打底的走廊,旁边是几间房门,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住所,走廊的尽头打了一个弯,向前方的江流伸了出去,那是一个观景台,观景台上有两人对席而坐,一个白发苍苍披肩而散,沧桑的横纹布满了那张略显清瘦的脸庞,眼神却精神矍铄,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而一个人至中年却有一股凌厉之气,标直的身板所散发的气势仿若直冲云,两人的身边都站立着一个人,一脸娇憨模样的姜小江站在老人的身后看着棋盘盈盈而笑,至于冷星傲,依然还是那副面瘫脸。
对于李满庭的到来,四人到没有什么反应,皆一门心思沉浸到那个玄奥的棋局之中,李满庭摸不清这个老头到底是谁,也懒得再次选择脱离某人的掌控,索性也就看看他们对弈。
说实话,他根本就搞不明白他们在下什么棋,见都没有见过,也就没有看得津津入味一说,表面上看得入神,其实不过是在想自己待会儿应该怎么开口,毕竟自己算是逃离未遂。
夕阳继续西下,暖色的阳光映在缓缓流淌的江水上,波光粼粼,身着麻衣绫衣的老人长叹一声,丢下了手中的棋子,“你啊,就这横冲直撞性子,也能硬生生地破了我的困局,这算什么事?”
阳偃轻笑一声,“这也算是晚辈的一个优势不是?”
老人抚掌大笑,“这倒也是,”转头看向呆立一旁的李满庭,“这位小友,来一盘吗?”
李满庭低头不语,姜小江轻轻地踢了他一脚,这才猛然惊醒,“啊?”
阳偃笑道:“算了,他也不会,再者,天色已晚,下次再说吧。”
老人点点头,坐立起身,“那么,那件事情就拜托阳老弟了。”
阳偃也站了起来,笑道:“请放心,我们定会竭尽全力。”
老人再次点点头,一挥袖,脚踏长虹,凌空而去。
阳偃收起棋盘,看向李满庭,笑道:“这两天,哪玩去了?”
原来自己只是昏迷了白天而已啊,李满庭心道,脸上却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好看的笑容,“随便逛了逛,迷路了,就找不上你们了。”
“这样啊。”阳偃也不揭破他的谎言,径直走过他身边,往里屋走去,姜小江冲他做了个鬼脸,也跟上了她师叔的步伐。
“谢谢。”李满庭对观景台里最后的那个人说道。
“不用,你也帮过我。”
李满庭一愣,才知道自己当初的伪装果然瞒不过他的眼睛,看着冷星傲离去的背影,心里想道,果然深藏不漏,好吧,只是自己太弱了而已。
灵虚的实力看上去依然强大,那个老头看上去也不是弱者,却是一副上门求事的样子,也不知道灵虚的底蕴到底是什么,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出路。
走廊其实是呈丁字形建造,短的那条一头通向观景台,另一头通向后庭。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屋檐下挂着的灯笼自主点亮,庭院里的石台上摆放了一壶茶具,熟悉的茶香扑鼻而入,那是阳偃说过的常喝的那种茶。
阳偃悠然自得地品着灵茶,姜小江在他身后为他捏着肩膀,冷星傲双手环胸抱剑站在一旁,这些人,哪里像是要复仇,要重铸灵虚的人的模样,为什么感觉他们对他们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的样子?
李满庭不敢说话,怕打断他们享受怡德自在的氛围,夜幕下,虫鸣渐起,前方有点点萤光闪烁,身后是潺潺的流水声,晚风轻轻拂过,扬起了李满庭已经过肩的长发,这样的一个夜晚,是一个典型的仲夏之夜,可是,细细想来的话,这里的夏天好像格外的漫长,如果根据太阳历来计算,大概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时间,可他来时是夏季,现在依然还是夏季,而且还是一副没有到头的意思,想来这里不是接近赤道就是公转周期比蔚蓝星的长。
“有个计划,有没有兴趣加入?”时间过了多久不得知,就在李满庭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下的时候,阳偃终于发声。
半响没有听到回音,李满庭才意识到是跟自己对话,“嗯?计划?什么计划?”
“行走在黑暗中的组织,无声之刃。”
“杀手组织?您觉得我是这块料吗?我有什么天分,您不是一清二楚吗?”李满庭很是意外,没想到他们由明转暗竟然转得这么彻底,彻底踏入了黑暗面,如果这么说的话,刚才那个老头应该就是他们的一个雇主了,他所拜托的事,应该就是这方面的事。
“嘿,就算是行走在黑暗中,那也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你在东浮段家所说的计划我甚是心动,现在东浮已毁,你有兴趣为我灵虚做事吗?”
李满庭悚然一惊,难道段家也是他们的人吗?
“别误会,整个东浮城能逃出来的没有多少,段家没有一个在其中,如果他们是我们的人,我们能不救吗?只是阿星到段家执行任务恰好听到你说的话而已,你说的是你们那边的常态吗?”阳偃看向他,一脸兴趣满满的模样。
李满庭嘿嘿笑了一声,“差不多。”
“那么,你的意思呢,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其实我们也可以按照你的说法自己去做的,只是毕竟我们没有经验,也没有见过那样的盛举,做起来不会有那么快起步而已。”
李满庭低头不语,思考着利弊,段家已亡,也就是说他的计划已经胎死腹中,而灵虚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实力肯定是摆在那里的,唯一的麻烦就是它还有一个更强大的对方,也幸好,对方并不知道这股残余的势力的存在。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对于灵虚我还是信得过的。”李满庭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引得姜小江直发笑,李满庭瞪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阳偃递过一杯灵茶,笑道:“欢迎加入。”
李满庭以茶当酒,他可没有品茶的心境,所谓牛嚼牡丹,大抵如此,“那么,我什么身份?”
“当我徒弟吧。”
“我是说地位!”
“做我徒弟难道不是一种尊贵的地位吗?”
我靠,老奸巨猾,果然无耻,李满庭虽然有点愤愤然,但总算是心有所归了,当他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个真实的陌生的世界的时候,内心总是有点慌乱而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以前无论是在那片陌生的丛林里锁遭遇的一切,还是阎老头所施加在他身上的痛楚,亦或者往后所看到的一切,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玄妙,总是下意识地认为这终究只是一场梦境,可这些事情所叠加起来的真实感一层一层地打消着他的疑虑,直到东浮城下那所亲临的死亡,成功地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世界在他的眼里变得越来越真实,可他也变得迷茫了,什么去找莫静棠是这个梦境的主旋律,完全就是自欺欺人的说法,这个世界可不是围着他而转的,他不过是有幸成为穿越众的一员,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可不是主角,看上去冷星傲才是主角,那个家伙的设定那么好,宗门破败,黑暗崛起,具有成为主角的潜质。
好吧,其实他的思绪已经有点乱了,加入了组织,有了师门,心终于定了下来,以至于感触良多。
“那个,要不要行拜师礼什么的?”
“不用,我没那么讲究。”
“那,师父不都是应该给新徒弟准备点礼物的吗?”
阳偃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听来的歪理?”
“我们那边啊。”李满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然,他真的是听来的,因为拜师在那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倒是随处可见。
“入乡随俗,这个规矩免了,”阳偃一挥手,“眼下物资有限,可不容随意挥霍。”
这,算是随意挥霍吗?不愿给就不给,哪来的这么多的借口,李满庭的心里也是不平静,当然,他也没有多期待会有这些东西,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